漢人劃分士族的標準,《魏書》失載。唐人柳芳曾論及氏族問題,說:“‘郡姓鴛者,以中國士人差第閥閱為之製,凡三世有三公者曰‘膏粱’,有令、仆者曰‘華腴’,尚書、領、護而上者為‘甲姓’,九卿若方伯者為‘乙姓’,散騎常侍、太中大夫者為‘丙姓’,吏部正員郎為‘丁姓’。凡得入者,謂之‘四姓’”。唐長孺先生疑柳衝所述即本於太和十八年定四海士族的規定。若果如此,則定士族等第完全取決於近三世的官爵。也就是說,連續三世以上都有官在吏部正員郎以上的仕宦之族,劃為士族行列。
而士人的範圍則遠比此為寬。史載,南朝宋元嘉二十七年(源緣園年)“是歲軍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各獻金帛等物,以助國用,下及富室小民,亦有獻私財至數十萬者。又以兵力不足,尚書左仆射何尚之參議發南兗州三五民丁,父祖伯叔兄弟仕州居職從事、及仕北徐兗為皇弟皇子從事、庶姓主簿、諸皇弟皇子府參軍督護、國三令以上相府舍者,不在發例,其餘悉倩暫行征。符到十日裝束,緣江五郡集廣陵,緣淮三郡集盱眙”。這裏雖然未標明“不在發例”的這些人是否為士人,但從蔭兄弟子侄不應征兵役這一點看,應屬士人範圍。唐長孺先生以為上述所列官職,是最起碼的士族標識。若此,士族的範圍就放得非常寬,士庶界線就更模糊。高等士族與庶族之間,因差距太大,雖說不是絕對不可逾越,但的確很難逾越。時人說的“士庶天隔”,應即指高等士族與庶族之間猶如天隔。如果就低等士族與庶族而言,兩者之距離就比較接近,二者的對流應是經常的普遍現象。
由此可見,士族的範圍本身具有很大的不穩定性。在這種情況下,對士族家族、宗族進行凝固化的研究本身就存在問題,也很難與客觀曆史事實相符。
二、士族與庶族的異同
政治特權上
士族在選官方麵有一定特權。他們入仕的起點高,升遷快。史載:南朝“秘書郎有四員,宋齊以來,為甲族起家之選,待次入補,其居職,例數十百日便遷任”。但是士族的入仕優勢也隻是相對而言,有些高門士族子弟起家官並不高,如太原王國寶,起家為尚書郎,“國寶以中興膏腴之族,惟作吏部,不為餘曹郎,甚怨望,固辭不拜”。而且即便是為士族入仕提供了機會,他們是否能夠晉升為高官還要看個人的實際才能和際遇。如南朝琅邪臨沂人王僧達,剛被任命為尚書左仆射,“自負才地,一二年間便望宰相”,後未能如願而常憤憤不平;其孫王融,“躁於名利,自恃人地,三十內望為公輔”,最終也未能如願。所以說,士族具有選官入仕的優勢並不等於說他們就一定能夠連續任高官。實際上,連續三世以上任高官的情況一般家族很難做到。唯其如此,士族高門才為數不多,才能顯其高貴。有學者曾舉例說明連續任五品以上官職的家族約有源園多例。從表象上看,似乎為數不少,實際上為數仍極有限。能夠連續三代以上任高官的士族家族大體上也就這一些。而且,他們也都在沉浮之中,能長期保持這種政治優勢者很少。
庶族雖然不能世代為高官,但並不等於說庶族不能為官。北魏熙平二年(緣員苑年)七月詔:“庶族子弟年未十五不聽入仕。”南朝也有“甲族以二十登仕,後門以過立試吏”之說。由此可見,庶族較士族子弟雖然入仕晚且升遷慢,在仕途上受到種種限製,但他們也同樣具有入仕的機會。
有學者認為,“士族宗族擁有極強的政治、軍事、經濟勢力和極高的社會影響。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中央和地方政權都控製在名門大族手中”。筆者以為此說仍過於絕對化。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高品官多由士族擔任,其在政治統治地位中多表現為中央官,這是曆史事實。但是,這一時期得高品官的庶族地主也不乏其人。例如:滎陽開封人鄭衝,父祖無聞,“起自寒微,卓爾立操”,累遷尚書郎,拜司空、司徒、太保;渤海南皮人石苞,父祖無聞,“縣召為吏,給農司馬”,由“禦隸”而位至大司馬;孫鑠,“自微賤登綱紀”,仕至尚書郎;任城樊人魏舒,父祖無聞,“少孤,為外家寧氏所養”,別居後,“以漁獵為事”,未能令妻子免饑寒。後以孝廉入仕,曆任刺史、尚書、司徒;平原高唐人劉寔,“父廣,斥丘令。寔少貧苦,賣牛衣以自給”,曆任司空、太保、太傅、太尉;河內懷人山濤,“父曜,宛句令。濤早孤,居貧”,“年四十,始為郡主簿、功曹、上計掾”,後官至尚書仆射,加侍中,領吏部;南陽淯陽人樂廣,“父方,參魏征西將軍夏侯玄軍事”,“方早卒。廣孤貧,僑居山陽,寒素為業,人無知者”,舉秀才,仕至尚書令;樂陵厭次人石鑒,“出自寒素”,官至司空、太尉;樂安人光逸,自稱“家貧衣單”,輔之曾薦之於太傅越,“因門寒而不召”,後官至給事中;吳郡吳人吾彥,“出自寒微,有文武才幹”,為南中都督、交州刺史,後征為大長秋;河間人張方,“世貧賤”,官至中領軍、錄尚書事,領京兆太守瑏瑠;河內懷人郭默,“少微賤,以壯勇事太守裴整,為督將”,官至北中郎將、監淮北軍事;鄱陽人陶侃“,父丹,吳揚武將軍。侃早孤貧,為縣吏”,孫秀“以侃寒宦,召為舍人”,曆官侍中、太尉、大將軍,自言“少長孤寒”“,位及人臣”;高平金鄉人郗鑒,漢禦史大夫慮之玄孫“,少孤貧,博覽經籍,躬耕隴畝,吟詠不倦”,官至太尉;豫章南昌人熊遠“,祖翹,嚐為石崇蒼頭,而性廉直”,免歸鄉裏。父無聞,後熊遠仕至禦史中丞、侍中;陳國苦人陳?,父祖無聞,出仕後“,以孤寒,數有奏議,朝士多惡之,出除譙郡太守”,後拜為梁州刺史;任城人魏詠之,“家世貧素,而躬耕為事,好學不倦”,“詠之初在布衣,不以貧賤為恥,及居顯位,亦不以富貴驕人”,官至荊州刺史、持節、都督六州,領南蠻校尉;京兆人王育,父祖無聞,“少孤貧,為人傭牧羊”,官至太傅;長沙瀏陽人易雄,“少為縣吏,自念卑賤,無由自達,乃脫幘掛縣門而去”,後舉孝廉,為州主簿“,自以門寒,不宜久處上綱,謝職還家”;始平人竇允,“出自寒門,清尚自修”,官至郡主簿、钜鹿太守;東郡白馬人成公綏,父祖無聞“,性寡欲,不營產業,家貧歲饑,常晏如也”,後被薦為博士,曆官秘書郎、中書郎瑏瑠;吳興武康人沈峻,“家世農夫”,曆官員外散騎侍郎、兼五經博士,官至武康令瑏瑡;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