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揖別悲劇,親愛生活(3)(1 / 3)

其實傾心關注生活,本是社會文明的常態。戰爭不是常態,政治風暴也不是常態,甚至社會變革都不是常態。哪有一個正常的社會,天天變來變去的。雖然那些大規模的戰爭可以造就出多少英雄與壯舉,那些政治風暴可以騰飛起多少領袖與輝煌,那些曆史變革也曾鍛煉出多少誌士與光榮;然而,真正帶給人民幸福與歡樂的,帶給社會祥和與安樂的,帶來國家富足與希望的,還是那些平和、平靜、平安、平順的日常生活。換個角度看,不是我們不喜歡崇高,實在那並非一種人生的正常狀態;不是我們懼怕戰爭,實在那是一種人類正常生活的異化;不是我們不愛英雄,而是所謂英雄時代,往往會以千百萬人的無辜受害與意外犧牲為代價;不是我們不欣賞悲劇,而是幸福的生活確實與悲劇有著很大的時空落差;不是我們偏執於細節,實在是美好的細節乃是生活的耳目;不是我們太關心品位,實在品位代表著人生的心動。

我以為一個傾心傾智關注民生民氣民安民樂的社會,縱然它的發展指數不是很高,它的幸福指數肯定不低。尤其重要的是,在那樣的環境與氛圍中成長起來的孩子們,他們的心理狀態也會更健康的。

當然這不是說我們就不要創造了,就害怕風雨了,就人人躲進溫暖的花房中祈求成為一株嬌嫩的蘭花吧!這也無須多慮。曆史的經驗表明:那些熱愛生活的人,往往也是最為堅韌、仁慈、勇敢與智慧的人,因為他們對生活有著無限眷念與理解,故,他們絕不會輕易放棄它們,或者任意毀壞它們。

關注生活必然會關注當下。關注當下,並非不考慮長遠,隻是說當下與長遠相比較,當下更為重要。世間一切可怕的愚蠢中,莫過於腳下踩著地雷卻高瞻遠矚,想著一年後發家,五年後巨富,十年後名揚世界,百年後光照宇宙的愚蠢了。

關注當下,有現代哲學理念作支撐。有人說,哲學是研究規律的,殊不知,再偉大的規律,也拗不過事實本身,而事實天生具有鮮明的現實品性。一個重大的事實,可以牽連到全世界的人;一個微小的事實,都可能完全改變一種實驗結果。詩意地講,一個事實勝過一百個真理,要知道,人世雖大,能夠稱得上真理的其實也不太多。比如西方人原本不知道澳洲鴨嘴獸的存在,也怪這鴨嘴獸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不合傳統經典的動物分類法,它是既不合乎其綱,又不合乎其目。然而,它存在呢,它出現了。沒辦法,你不能因為它不合乎你的分類方法就不承認人家的存在,最聰明的方式,就是為自己的教條和固執向人家脫帽致歉。

關注當下,最重要的是關注人的存在,人的生活的存在,人的精神的存在,人的感受的存在。昔日,笛卡爾掀起西方哲學的風暴,大書“我思,故我在”。而今,峰回路轉,現代人更體會到存在應該比思想處在絕對的優先級,快樂應該比悲傷處在絕對的優先級,幸福應該比崇高處在絕對的優先級。以最寬容的姿態講,不僅需要“我思,故我在”,尤其需要“我在,故我思”。

關注生活又必然會關注自我。

從根本上看,“自我”的出現,乃是人類文明的一大標誌。人類之為人類,很關鍵的一條,是他知道了什麼是“我”,什麼是“你”,什麼是“他”。人有第一、第二、第三人稱。老虎沒有。老虎不知道什麼是你的,什麼是我的,什麼是他的。大象也沒有,人以外的一切動物都沒有,真的有了,就成了“精”了。

人有“自我”,就該關注自我,這是順理成章的事;人親愛生活,就該關注自我在生活中的地位、作用與感受,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逆向思考,一個連自我都不關心的人,連自尊、自愛、自憐、自立都不知為何物的人,卻硬要一心關注天下大事,那行為原本就可疑。反思曆史經驗,往往那些調子唱得越離譜的人,還越是容易損傷別人的牙眼。這等行徑,本來就不值一哂。如果竟然造成同樣的社會風氣,甚或還有同樣的體製與輿論作支撐,就必然釀成巨大的社會災難。以此觀之,不關注自我,甚至強迫人們放棄自我,乃會造成更深層次的文化悲劇。假使這悲劇還要高擎著崇高的旗幟,就來得更其悲劇了。

關注自我,並非隻要自我。關注自我有兩種可能性邏輯。一種是無限放大自我,結果成了利己主義,這樣的邏輯屬於非正常邏輯;另一種是關注自我,也關注他人,關注自我的正常邏輯必定推導為關注他人。因為人人皆為自我,人人亦為他人。人我之間,既有獨立性,又具一體性。一人身兼二職,恰如真理的兩端性,一端是自我,一端是他者,有他者才有自我;他者的幸福往往也促成自我的幸福。例如公牛隊有喬丹,觀眾也幸福,老板也幸福;他者的痛苦往往又會傳遞給自我痛苦。聰明的唐太宗,就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