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們要吸取的教訓是,如果我們不喜歡某些人,甚至是討厭全人類,無論他們多麼可憎,我們無權傷害我們的同類。在我看來,社會的法則應該是“和平共存”,並且執意違反這條法則的人應該被徹底肅清,甚至是和平主義者和不抵抗主義者也要由此劃清界限。
常有人說,再一次的世界大戰會徹底毀掉人類文明。但我認為,那得取決於是什麼樣的戰爭。如果是像1914年那樣的戰爭——一場國家間的戰爭——那當然不會使人類文明滅亡。可以想象,這樣一場戰爭會使大英帝國支離破碎,使英格蘭倒退到朱利葉斯·愷撒登陸肯特時的原始狀態。或許到那時我們應該更高興;因為在內心深處,我們依然是野蠻人,隻不過是不自然地穿著那身薄薄的文明外衣。但是不管怎樣,人類文明依然還有兩處避難所。沒有任何國家的入侵能對美國和蘇俄這兩大聯邦共和國產生嚴重傷害。他們的國土都太大,距離太遠。然而,能夠毀滅他們的是內戰:像17世紀宗教戰爭那樣的內戰。並且,這也是現今不斷威脅著我們的那種戰爭。這種戰爭在西班牙已經開始了;所有的資本主義強國都通過一個所謂的不幹涉委員會插手幹涉支持弗朗哥,而他們稱其為“不幹涉委員會”隻不過是聽起來更得體罷了。這隻不過是階級戰爭中的小規模戰役,是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這兩種不同信仰之間的戰爭,但歸根結底是勞動階級和土地所有階級的戰爭。我們完全可以像俄國那樣通過改革避免這場戰爭,同時不必經曆俄國人那些鬥爭、殺戮、浪費和破壞;但是我們似乎不願意這樣做。我已經說過能怎麼去做,事實上是必須這樣去做,但是沒有人關注。愚蠢的人們在安逸的生活中安慰自己說:在大英帝國根本就沒有階級戰爭這回事,他們認為我們是如此高貴、議會製度把我們保護得如此完善,根本就不會有那種粗俗的不愉快。他們這是在欺騙自己。實際上我們現在已經深陷到階級戰爭中了。
我們的現行製度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不是說我們不能製造足夠的物資。我們的機器一小時能夠做過去一萬個手工工人的工作。但是一個國家隻生產物資是不夠的:它還要分配這些物資;而這正是我們的製度的問題所在。每個人都應該過上舒適的生活,每天工作四至五小時,每周有兩天假期;然而卻有上百萬工人在勞累了60年後靠救濟金生活或死在工廠裏,這僅僅是為了少數人一出生就能有一年幾十萬英鎊的收入。
在我看來,這事根本不值一辯,也不容偏袒。單從表麵上看這事就是愚蠢、令人討厭的;如果我們不決心改革,我們的國家和文明都將受到沉重打擊。然而我們什麼都沒做,隻是在無休止地大肆宣揚各種主義以及自由、獨裁、民主這些東西。弗林德斯·皮特裏教授發現的人類新曆史中我學到的第一課就是:無論多麼輝煌燦爛的文明,就如我們自己的文明一般,隻要有財富、勞逸的分配不當,它就無法承受由此引發的社會不滿和階級衝突。曆史的這個教訓在學校裏是學不到的,它也印證了德國哲學家黑格爾的話,“我們能從曆史中得到的教訓是人類永遠不吸取曆史的教訓”。
(作者蕭伯納係愛爾蘭劇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譯者翟召京係中國人民大學外語學院英語係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