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吵醒的店小二本來極沒好氣,走過來一見這情景,而眼前不掩病態的少年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讓他快去叫大夫,店小二魂都被嚇飛了,哪裏還有半句怨言,忙連滾帶爬去叫人了。
一時間兵荒馬亂,外頭甚至有被吵醒的客人走過來看熱鬧,均被一臉駭人寒氣的蘇陽擋在了門外。
這一過得提心吊膽。
李仲雲在昏迷中仍知道自己不應該昏睡不醒,他還要照顧蘇陽。於是他和疼痛高燒抗爭,掙紮著醒過來。
在他如願醒過來的一刹那,他的眼前血紅一片。
“蘇陽。”他開口,除了頭疼傷口疼,他的嗓子沒有嘶啞,看來他昏迷的時間並不長。
“老師!你醒了!”蘇陽就睡在李仲雲床邊,聽見李仲雲輕聲叫自己,他幾乎喜極而泣。
“我睡了多長時間?”
“天快亮了,你沒睡多長時間。”蘇陽倒來水扶起他,“老師,喝點水吧。”
李仲雲看見纏繞在自己身上的繃布,仍有血跡滲透出來,濃烈的藥味從中散發出來,他感到一陣陣尖銳的疼痛從胸口傳出來。就著蘇陽的手喝了口水,李仲雲又說道:“你也回去躺著吧,叫店小二找個人來照看我,到時候付給他錢就是了。你的病才見起色,不要因為我再加重。”
蘇陽眼圈一紅,啞聲道:“我已經好了,老師。”
李仲雲笑著搖頭:“蘇陽,你該聽我的話。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如何照顧。”
蘇陽沉默不語,半晌後點點頭,起身離開房間。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老婦人走進來,見到李仲雲便要給他跪下行禮。
“老爺好,小的是被剛才那個小少爺找來伺候老爺的。”
李仲雲阻止住她跪下:“這段日子可能要煩勞你了,等在下傷好了,再把銀子算給您。”
老婦人為人老實,連聲說“不敢”。
李仲雲受的傷很重,據大夫說差點就喪了命,所以每天都是大碗的草藥喝下去,連舌頭都喝成了黑色。南方氣候潮濕,尤其是陰雨天氣。這讓李仲雲痛苦不堪,因為受傷,每到陰天下雨他的傷口就疼得特別厲害,間或帶出連聲咳嗽,險些撕裂傷口。
如此過了小半個月,李仲雲伴隨著經常的低燒和傷情反複,半好不壞。
這天,李仲雲剛下地試著走了兩圈,就見照顧自己的那個老婦人一身白色孝服走進來,手裏還捧著件同樣的孝衣。
“大娘,您這是……家裏有喪事?”李仲雲錯愕一下,輕聲問道。
婦人搖搖頭:“是國喪,當今聖上駕崩,凡大周百姓均要穿孝衣七天。我怕老爺養傷不出門不知道,就幫老爺和小少爺各帶了一件回來,已給小少爺送去了……”
李仲雲的一切表情在那之後都凝滯住,他眼中透出些茫茫然的不知所措,找不到焦點的瞳仁裏什麼都看不見了。他從沒覺得這麼冷過,這麼疼過。
直到從嘴裏湧出一口血,李仲雲才恢複了點神智,可他又站不穩了,在婦人失聲驚叫中軟軟倒了下去。
“……我沒事。”李仲雲抬手抹了把血漬,看著手上濃稠的殷紅發愣。
——他死了,他這回真的死了。他們之間再無牽連,真正的了無牽掛了!
李仲雲緩慢的眨了下眼睛,眼睛裏幹涸得可以,什麼都沒有。
心上開了個洞,比胸膛上的傷口更疼,而且再也無痊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