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沒半點兒信息!”歐陽神醫頹喪地回答,“按常規,土匪綁票之後應立馬通知準備贖金的!”
“這就怪了!”封老板歎了一口氣說,“是不是你得罪了哪家大王?”
歐陽用想了想,最後認真地搖了搖頭,說:“想我歐陽家,曆代行醫,以善為本,而且遵照認患者不認貧賤的家訓,一視同仁,何有得罪歹人之說?”
封老板沉思了一會兒,又說:“恕我冒昧,你府上那兩位相公……”
歐陽神醫望了封老板一眼,說:“尊兄請放心,這事兒肯定不是我家相公所為!雖有家賊難防之說,但從他們的氣度上看,多屬小人之列,是幹不出如此驚天動地之大事的!更何況,他們的兒子昨黑裏也突然不知去向了!”
“會有這種事兒?”封老板驚訝地叫了一聲,最後說,“事情如此複雜,想來是預謀已久的!再說,賢兄威震陳州,一般雞腸狗肚之輩也不敢有如此妄想!如果是土匪所幹,這匪也絕不是無名之輩!一般說,匪大規矩多,我想他們會按江湖之道很快遞來快信講價錢的!”
“錢倒不怕,隻怕傷了無辜!他們同時綁走兩位相公的兩個娃娃,很可能是為了要挾我家相公!隻是他們都是不足十歲的頑童,如此一驚一嚇,落下後患怎麼得了?”歐陽神醫揚起善良的雙目,擔憂地說。
“所以暫不可告官,盡量私了,以免後患無窮!”封老板的臉上也布滿了陰雲。
這時候,突聽前院有人高喊:“趙三爺駕到!”
趙三爺就是土匪趙三刀,是陳州一帶黑道上有名的大人物。那位古稀老人望了我一眼,聲音蒼老地說。趙三刀和歐陽神醫是朋友,原因是有一次趙三刀受重傷,多虧歐陽先生施展神技才保他一命的。娃娃們失蹤之後,歐陽用首先請來趙三刀,要他幫忙打聽是哪位高手劫走了娃娃。也就是說,歐陽用是按江湖規矩來的,隻請趙三刀做個中人,來回說合。隻可惜,那一天,趙三爺帶來的消息並不能使歐陽神醫和封老板興奮。因為趙三爺打聽了一天一夜,問遍了周圍所有的黑道名流,皆說沒幹這個活!那位古稀老人說到這裏像是故意賣關子,狡黠的小眼睛對我眨了眨,然後張開了嘴巴許久沒合攏。大概就在這時候來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那娃兒穿著一條很髒的褲頭,光溜溜的腦袋,圓圓的大眼睛。他用陌生的目光望著我,小手不時地抹鼻涕,臉蛋上沾黑了兩塊,樣子滑稽又可笑。那娃娃是老人的孫子。他說讓他爺爺回家去,原因是家中來了一位客人。
那老人遺憾地望了我一眼,站起身來開始認真地抖擻褲腰,確認內裏沒混進麥草什麼的之後,才小心地用大帶子紮了,然後對我說:“以後吧,以後再講,長著哩!”我頗感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望著老人手牽孫子踽踽遠去的背影,許久才轉身向學校走去。
許多年以後,當我執筆創作這部小說的時候,令人惋惜的是那位老人早已作古,就連當年那位流鼻涕的娃娃,眼下也長成了一條年近不惑的漢子。
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那位世故老人竟是我的“一家子”,也姓孫。他的孫子叫孫毅,眼下擔任著“陳州龍都釀造集團公司”的總經理。孫毅性格爽朗,見到我第一句就說在他幼小的心靈上有我的影子。並且他還知道我是以寫小說為生,雖然讀過我不少作品,但“孫方友”三個字與兒時的記憶毫無聯係,直至今日才算對號入座。有了這層關係感情一下拉近了不少。他說有關他爺爺講的那個有頭無尾的故事村裏許多人都知道,你大可不必牽掛於心三十多年!因為那個故事爺爺隻能講到趙三爺出來。若從“目睹”二字來解釋,他的爺爺很可能就“目睹”那麼多,於是他就給每一個人實話實說。那時候他的爺爺在封家酒館當相公,事情發生的那一年他僅十四歲。據他所說,陳州的土匪根本沒劫那二十個娃娃,娃娃們被劫不久封家酒館就遭了一場火災。那場大火直燒了幾天幾夜,封台村在那場大火中被化為灰燼,封家酒館從此便作為曆史進入民間傳說的範疇。
我記得孫總經理帶我去尋找一個名叫封台的村子是一個初秋的下午。那時候,黑穀已趨向成熟。田野裏一片黑色。事實上封台距程寺很近,曆史留下的痕跡雖然早已蕩然無存,但從地理位置上可以模糊猜出封台當年所處的位置。這地方距潁河不遠,西邊緊靠新運河,往東往北是一片大窪,大窪裏全是黑土地。孫毅說,那場大火之後,姓封的人家失去了重建家園的信心和勇氣,便投親靠友分散挪進了周圍的村落,從此封台便消失了。孫毅說著彎下腰去,扒了扒黑色的土地告訴我,曆史隻是暫時的,唯有這土地是永存的!從這種土質長出的黑穀,無論是封老板釀酒還是他釀酒,隻能是現在或將來的某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