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新啟蒙與陸定一的《我們對於新聞學的基本觀點》(2)(1 / 2)

即使在一般的政黨鬥爭中,政治性也容易被看得高於事實。在西方政黨報刊時期,這種情況經常出現,因而那個時期新聞的事實性是受到懷疑的。從理論上說,無產階級一無所有,沒有什麼利益的牽掛,是最大公無私的,因而不怕麵對事實,也能夠尊重客觀事實。但是階級組成了政黨,就有了自身的利益,在實際新聞工作中,政治性被看得高於事實的事情不僅經常發生,而且在一些理論口號上,也可能出現矛盾,這是強調要尊重事實的陸定一自己也難免的。例如他對新聞工作者提出“政治第一,技術第二”的要求,盡管對政治、技術有所解釋,但是如何與“政治性就是新聞本身”相區分,其實是比較困難的。再如毛澤東1945年在回顧過去時說:“我們曾經有個時期分對內對外,內報一支是一支,外報一支是兩支。”這個時期,就是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和抗日戰爭時期。平型關戰役實際消滅日軍1000人,但是我們一直說消滅敵人3000人,從當時我們的報道到解放後的小學課本,這種說法持續了50年,直到1995年紀念抗日戰爭勝利50周年的時候才改正過來。在這個意義上,陸定一當年對“政治就是新聞本身”的批判,對我們自己也有教益的。

第二方麵,批判“五四”以來傳入中國的西方新聞學常識。當時陸定一手裏隻有一本戈公振的《中國報學史》,於是這本書“緒論”中所論述的關於報紙的定義與關於新聞定義的表述,不點名地遭到批判,認為那是資產階級新聞理論。戈公振1935年因病逝世,在文化界他是左翼的代表人物。可能考慮到這一點,陸定一沒有公開點戈公振的名,但是批判上綱上線是夠高的,將戈氏的觀點歸結為“舊社會的一套思想意識和一套新聞學理論”,除了資產階級、很糊塗、很不老實、很不科學等帽子外,還給它扣上了“唯心論”的帽子。他寫道:“唯心論者對於新聞的定義,認為新聞是某種‘性質’的本身,新聞的本源乃‘新聞乃是時宜性與一般性之本身’。後來,花樣越來越多,代替‘時宜性’‘一般性’的,有所謂‘普遍性’、‘公告性’、‘文藝性’、‘趣味性’、‘完整性’等等。總而言之,唯心論企圖否認‘新聞是事實的報道’的唯物論定義,而把新聞解釋為某種‘性質’本身,脫離開了某種‘性質’就不成其新聞。”

如果有人否認新聞是事實的報道,而把新聞說成是某種莫名其妙的時宜性、一般性本身,就是普通人也不會認可。因為新聞是事實的報道屬於生活常識,並不難理解。怎麼有人會不明白這樣公認的東西呢?但是一看原著就清楚了,戈公振的論證根據來自德文材料,“時宜性”(Zeitgemassigkeit),指的是即時發現的事實,包括漢語中的“及時+現實”雙重含義,戈氏反複琢磨,采用了“時宜”這個概念。“一般性”原意是多方麵、一般興味,很難有合適的漢語對應詞,於是采用了“一般性”這個有些不大好理解的概念。他寫道:“總之,時宜性與一般性,二者不能分離而存在,且互相維係而成報紙之特殊形體,故不能不以此特殊形體之自身,作為報紙內容之原質。此特殊形體,可名曰新聞,即新聞為報紙之原質。”他的意思很清楚,即報紙的基本職能是提供新聞,報紙上的新聞具有時效性並要求具有普遍興趣。這屬於常識,無論如何談不上“唯心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