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策
近年來,“民生新聞”不僅是國內新聞傳播實踐領域的一波新浪潮,而且是學界廣泛關注的理論問題。民生新聞是什麼?這自然是一切研究首先碰到的問題。從現有的研究來看,這個問題並沒有解決。對民生新聞的界定,或認為是一種“新聞類型”,如說民生新聞是“經濟新聞、社會新聞兩大板塊中各劃出一塊來合並而成的”一類新聞;或認為民生新聞是一種“新聞體裁”,如說“民生新聞的主要形態是以城市居民為傳播對象,以頻道主要覆蓋城市為報道範圍,以市民日常經濟、社會生活息息相關的新聞事件為主要題材的一種電視新聞體裁”;或認為是一種“節目形態”,如說“‘電視民生新聞’是以民眾生活為主體的新型電視新聞節目”;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不難看出,不同的說法之間存在著學理上的矛盾。究其原因,都是從單一的新聞分類標準去把握民生新聞,而這些單一的分類標準之間具有排他性,肯定民生新聞是A,就意味著民生新聞非B。然而,正如有論者指出的那樣,“民生新聞與新聞學領域裏傳統的按照單一標準劃分的樣式不同,是多個標準共同生效的劃分結果。”從內容上看,民生新聞主要報道的是日常狀態下平民百姓的衣食住行及其所想、所感;從表達上看,民生新聞的基調和具體的表現手法與西方新聞界的“軟新聞”類似,多采用一些符合普通百姓接受心理與接受能力的“軟性”表達;從宗旨和終極目標上看,民生新聞是以關切的目光關心民生疾苦,將硬新聞軟處理,同時賦予軟新聞以硬道理,在進行輿論監督的時候也立足於問題的解決而不是簡單地批評了事。不過,正如作者所意識到的那樣,“讓多個分類標準共同生效,一方麵幫助我們從內容、表達、受眾定位三個方麵理解民生新聞這一概念,同時也給我們帶來困惑:在原有的新聞專業領域裏我們無法找到與其對應的分類項。民生新聞就是這樣充滿悖論地存在著。”
顯然,要解決如何界定民生新聞的困惑,就要解決民生新聞充滿的“悖論”——既是一個重要的新聞現象,卻又無法在原有的新聞專業領域裏找到與其對應的分類項。如何解決這個悖論呢?應當說“多個分類標準共同生效”的解答已經作了有效的探索,但其結論卻不免令人沮喪:“對於這樣一個新的專有名詞,沒有必要急於給予其一個統一的界定。”因為“在民生新聞的概念認識係統內,多元觀念的相互影響和討論,客觀上必然帶來對民生新聞認識的逐漸清晰,甚至最終達成共識”。事實上,既然是“多個分類標準共同生效”,就意味著這些“標準”之間具有內在的聯係。如何從理論上來把握這種內在的聯係?我認為不能停留在現有的理論架構或認識框架之內,需要引入科學社會學的“範式”概念及其理論模式。
1962年,托馬斯·庫恩發表《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創造性地提出了科學發展過程中的範式理論。在庫恩看來,科學發展的模式是由一個常規科學傳統轉變到另一個常規科學傳統,兩個傳統之間的變化即是範式(paradigm)的轉換。不同範式之間具有不可通約性(incommensurable),即“兩個範式之間找不到共同的基礎來理性地比較高下”;而同一範式則具有共享性,即範式是一套共同的科學習慣。庫恩在1969年對範式作了進一步闡釋:“一方麵,它代表著一個特定共同體的成員所共有的信念、價值、技術等等構成的整體。另一方麵,它指謂著整體的一個元素,即具體性謎題解答;把它們當做模型和範例,可以取代明確的規則作為科學中其他謎題解答的基礎”。在庫恩看來,範式的構成包括以下四種要素:(1)符號概括,科學共同體共同使用的公式;(2)共同信念,包括形而上學的世界觀或是理論模型;(3)共有價值,科學共同體培養了科學家共同的鑒賞力;(4)範例。
值得注意的是,庫恩的“範式”概念主要是指“科學範式”。推而廣之,任何“範式”都意味著由一定的概念或術語、一定的世界觀(主要是信念與價值)、一定的範例所構成的實踐或理論模式。從這樣廣義的範式概念來看,中外新聞傳播顯然存在著多種多樣的範式。比如,源自西方新聞界的客觀報道、解釋性報道、調查性報道、深度報道、新新聞主義,中國新聞界創造的典型報道、正麵報道,就是不同的新聞傳播範式。“民生新聞”的實踐及其概念化,本質上是對我國當前一種新型的新聞傳播範式的理論概括。換言之,如果要問民生新聞是什麼,我們可以初步確定:民生新聞是一種新的新聞傳播範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