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遭遇海難的絕色女子,一個漂浮在茫茫海上,一個落入海盜之手,她能白玉無瑕嗎?
潑墨一樣的烏雲和墨汁一樣的海水擠壓在一起,膠著狀吼叫著,使人疑心天與海之間還有沒有空間。狂風、巨浪的喧囂聲主宰了一切,可怕的風暴潮正折磨著馬六甲海峽。
一艘噸位很小的木船沒能躲過風暴潮的襲擊,在汪洋中它如同一個脆弱的小蛋殼,忽而被排山倒海的浪濤拋起來,忽而又深深地埋入穀底。在這樣罕見的狂浪中,鐵骨鋼甲的大船也會被打散架子,何況一艘木船。
風聲、浪聲中隱隱夾雜著男男女女淒厲哀絕的呼號求救的喊聲,那叫聲是劈裂的、不成人聲的。
這是一艘來自中國泉州一帶的客貨混裝船,連船號也不曾有過。這幾年,窮困無著的華人在早年闖南洋的鄉親們的招引下,拉家帶口地奔赴馬來亞、印度尼西亞,似乎那裏有一座巨大的金礦在等著他們去挖掘。
全船乘客都快絕望了,隻有一個青年人顯得比別人鎮定,他不斷地給船長出主意,使小船一次又一次地躲過劈頭蓋頂的迎頭浪的致命打擊。他叫林振雄,二十一二歲的年紀,硬朗而憨厚,差不多念過8年書,算是很有文化的人了。在他旁邊,有兩個很標致的姑娘,一個洋氣,一個樸實;洋氣的姑娘穿著是時髦的,看得出家境不錯,她叫翁玉娘,是林振雄的戀人,也是同學。那個帶有質樸靦腆型的姑娘有一雙黑亮的眼睛,梳一根大辮子,她叫桑妹,是林振雄未來的二嫂,林振雄的二哥一年前去了馬來亞,林家用10塊大洋訂下了這門親事,聽說林振雄要下南洋,二哥林振方就托他把嫂子一同帶來。
不管是有文化的、沒文化的,在這怵目驚心的海暴麵前,全都嚇壞了,林振雄成了她們惟一的主心骨,她們一左一右,不約而同地抓住林振雄的衣襟,好像抓住他就抓住了生的希望一樣。
為了避風,帆早卸下去了,這樣也無濟於事,一個橫浪席卷而來,哢嚓一聲脆響,主桅杆齊刷刷地攔腰折斷,有幾個抱著桅杆的人被大浪吞噬了。
翁玉娘絕望地說:“早知這樣,就不出來了,何必到海上來送死。”
桑妹嚇得語不成句,先時還哭,後來連哭也哭不出來了。林振雄又何嚐不怕?但他畢竟是她們的主心骨,心裏的絕望不能表現出來,他用盡了安慰的話語。
後來他想起了求救,發求救信號。
船長認為沒用。在這種海暴麵前,人人自危,想救別人也無能為力。他已經放棄一切努力等著覆滅了。
林振雄不想放棄最後的努力。他跑到船長室裏找出了一隻風雨燈,又跑回到前甲板上,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翁玉娘明白了他的意圖,圍攏過來。
同鄉高個子有點水蛇腰的申禮明也圍過來,他和桑妹一起,扯了一塊破帆布擋住風,林振雄點著了風雨燈。
燈光一亮,好多人的心裏也似乎亮堂了,都充滿希望地看著這盞燈。
翁玉娘忽然把桑妹頸上的紅圍巾扯下來,包住了燈罩,一時紅光四射。
林振雄讚賞地看了翁玉娘一眼,然後把這盞求救燈高舉過頭頂,搖晃著。由於浪大船不穩,他幾次險些跌倒。翁玉娘和桑妹便跪在甲板上,緊緊抱著他的腿。
落難的一船人都抓著船舷或其他一切可以抓到的東西,將滿懷求生希望的目光投向高舉紅燈的林振雄。
有的老太婆雙手合十向蒼天禱告。
猥猥瑣瑣的孔繁祿爬到林振雄腳下,帶著哭腔說:“振雄,我們完了。我那70歲的老媽不得活活餓死嗎?”說罷哭起來。孔繁祿也是林振雄的同鄉,為人計較,膽子小。
申禮明厭惡地瞪了他一眼:“哭個屁,發昏當不了死!”
林振雄說:“別哭,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茫茫海上,希望在哪裏?
一條同樣在狂濤巨浪中顛簸的三桅機帆船此時也在艱難掙紮著,不過因為噸位大,尚能堅持。
一個三十多歲麵目黧黑,左麵頰有一條深深疤痕的人腰裏插著一把左輪槍,身後背著大砍刀,像一尊黑煞神般站在舵盤旁,一邊不時地喊著:“左舵三。”“順浪滑下去。”一邊向開了鍋一樣的海上搜索。他就是在這一帶公海上出了名的海盜頭目黑台風,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大副和二頭目“水上漂”過來請示:“舵爺,回吧,這風浪都有10級了。”
黑台風看也不看他們,這才是做活的好天氣呀!他似乎怪他們忘了規矩,海盜還怕風高浪險?
水上漂不再言語。
一個橫浪壓過來,把成噸的海水潑到船上,黑台風身上濕了個透,他抹了一把臉。
水上漂突然喊:“有活來了,看!”
正前方海上,在雲與濤的結合部,有一團紅光在搖晃著,離得遠,像一簇鬼火遊移著。
水上漂說:“是遇險的船在求救。”
黑台風獰笑著:“我們豈能見死不救?全速,靠上去。”
煙囪裏黑煙直噴,輪機艙裏的機器嚇人地怪叫著,這艘海盜船在浪濤中顛簸著向那團紅光靠去。
小船在遇險的海域裏,可憐地打著轉轉。
此時,林振雄已爬上了折斷的半截桅杆上,一刻不停地搖著紅燈。
巨浪把船打得破碎不堪,好幾個地方在滲水。船長和幾個水手堵了東邊西邊又漏,後來已經堵不過來了。
船上驚慌絕望的人們在哀號、哭泣、咒罵。
林振雄衝人們喊話,把細軟、錢係在腰上,別的東西全扔了,準備棄船!
一些老人卻舍不得丟下任何東西,大包小裹的往身上背。
突然,桑妹大叫了一聲:“看呀!”
人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隻見一個龐然大物正橫切巨浪向小船駛來。
小船上人們不由自主地爆發出一陣本能的歡呼聲,人們跳著、舉臂呼喊著:“我們得救了!”
“有船來救我們了……”翁玉娘高興得抱著桑妹跳起來。
大船在50米外停下。
幾條舢板被拋下海,水上漂帶著二十多個全副武裝的人跳上舢板向林振雄的小船駛來。
桑妹說,開船前,咱們在媽祖廟的香沒白燒,媽祖保佑了咱們。她說得救後要去還願。
林振雄卻有些疑惑:怎麼都帶著槍?莫不是碰上了海盜?貨船的人不可能有武器。
申禮明說:“不會吧?”他也有點兒發毛。
說時遲,那時快,沒等難民們反應過來,靠到小船上的海盜們紛紛跳下舢板,躍上小船,喊了聲:“不準動!”把船上的人全都用繩子捆了起來。
船上“救命”、“饒命”的喊聲更加淒慘了。
林振雄、桑妹、申禮明幾個人,也被五花大綁起來,每個人都被堵上了嘴。
林振雄本能地往前站,想把兩個美麗的姑娘掩藏起來。在他看來,碰上海盜,比大自然的災難更可怕。
海盜們開始在甲板上下搜索,金銀細軟,包括行李日用品打劫一空,全裝到舢板上。
水上漂大叫:“誰是船主?”
一個矮個中年人哆哆嗦嗦走上前,水上漂扯出他口中的棉絮,他說:“饒大家一命,都是窮極了闖南洋的……”
水上漂的馬臉在火把照射下顯得格外恐怖,他說:“你這一趟沒少收錢吧?藏在哪兒了?”說著,大砍刀的刀鋒放到了船主的脖子上。
船主被人押到底艙,拿出一個鐵匣子。
水上漂把鐵匣子打開,裏麵除了鈔票,還有銀元、珠寶。
水上漂似乎滿意地哼了一聲,對手下的人晃了一下頭。
這是無聲的命令。於是兩個人架起船主,撲通一聲擲入大海。
其餘的人見狀驚駭,紛紛跪下,說不出話,叩頭求饒。
水上漂抽起了長長的大煙袋,如同看不見。
一個接一個的闖南洋的男女被拋入翻騰的大海。
恐懼的桑妹和翁玉娘躲在林振雄背後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