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禮明說:“振雄,好歹丟了的是你自己的未婚妻。若是丟了桑妹,你怎麼去見你二哥?除非拿你的玉娘頂替。”
林振雄說:“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
申禮明卻依舊是那樣,他不像膽小如鼠的孔繁祿。在家鄉,他就以有心計、會鑽營出了名。
後來他與一個朋友合夥開當鋪,他膽子大,收了官府追繳的贓物,遭了官司,同伴進了大牢,他卻有本事買通了審判官被放了出來。有人傳說,他是拿當鋪抵押的錢送的禮,那他日後怎麼麵對合作的夥伴?他隻好下南洋逃之夭夭。因為多少知道他的為人,一路上桑妹很少招惹他,申禮明卻總是獻殷勤,有事沒事願意湊到桑妹跟前說話。
現在,他看著衣衫不整的桑妹露出了半個前胸,他的眼睛總是往她身上看,這使桑妹很不自在,總往林振雄身後躲。
申禮明說:“若是走不出荒島,三男一女過日子也不錯,隻是女人才一個,輪不過來。”桑妹厭惡地吐了他一口。
孔繁祿說:“別說沒用的了,想想怎麼離開這個孤島吧。我娘若是知道了,不知要急成什麼樣子呢。”
申禮明譏笑他說:“別總拿你老娘打掩護,誰不知道你有姣妻美妾!你是舍不得她們吧?”
這一說,孔繁祿啞口無言,變得唉聲歎氣起來。他還指望在南洋發了財接她們去享福呢。
申禮明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把腰帶解下,裏麵的錢全濕了,他把錢晾在了沙灘上,說:“快把錢晾幹了,不然全廢了。”
林振雄也解開了腰帶拿出錢來。申禮明說:“哈,你錢不少啊!”
林振雄說,老父親去世了,他把房子地賣了,這是他們三兄弟的活命錢啊。各有一份。
這時,突然見樹林中有人影走動。
孔繁祿說:“收、收起錢來,有人!”
申禮明看了一眼,說:“來不及了。”忙把大家的錢埋在沙子裏,蓋好,上麵插了個草棍為標記。
孔繁祿說:“怎麼都混到大堆裏了?”
申禮明說:“誰還能吞你那幾個錢呀?小氣鬼。”
樹林裏的人拉動槍栓,厲聲叫:“什麼人,出來,不出來打死勿論!”
幾個人正驚疑不定,不知道又出了什麼危險,隻見從左右兩側圍過來七八個端著毛瑟槍的人。
林振雄低聲說了句“海盜”,接著斷然說,“跑,向不同方向跑,能跑出幾個算幾個!”
大家心領神會,申禮明、孔繁祿立刻分別向樹林兩側跑去。
林振雄跑了幾步,回頭見桑妹仍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便又踅回去,拉起她快跑。
身後的槍聲響了,子彈在他們腳邊發出噗噗的聲音,濺起一串串泥土。
桑妹跑得氣喘籲籲,終於跌坐下去。
林振雄又來拖她,桑妹說:“振雄,你快跑吧,有我拖累你,你也完了。”
林振雄用力拖起她,說:“不行,要死死在一起。我不能丟下你,那我怎麼對得起你呀。”
又走了幾步,桑妹再次跌倒,她說:“你告訴你二哥,我雖沒跟他成親,我也要對得起他,我不會失節的。”
由於這一耽擱,為時已晚,林振雄再次把桑妹從地上拖起來時,幾條槍都同時抵到了他們的後背上。
小島有一段彎曲的海岸,有三麵峭壁遮擋,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良港。這裏就是海盜黑台風的巢穴之一。
此時得意歸來的黑台風坐在岸上一塊虎踞石的竹椅上,吃著臭哄哄的榴魐,看著手下的人把一串錢口袋吊到了主桅杆頂上。
槍聲響了,一些海盜拚命搖晃船體,桅杆大幅度地搖擺。鑼鼓聲聲在助威。
一個海盜脫得赤條條的,猴子一樣順著桅杆爬上去,快要接近錢口袋時,船體猛烈搖擺,他掉了下去。
底下一片喝倒彩聲。
又一個海盜爬上去,同樣無功而返。
對麵港灣的山洞裏關著可憐的翁玉娘,發狂的叫喊聲驚動了她。
此時翁玉娘被鎖在山洞中,洞口有上鎖的大鐵門。她從門的空隙可以清楚地看見海盜們的把戲。她一直在尋找死的機會。
突然,她愣住了,馬上站起來,撲到鐵門前,從欄杆空隙向外緊張地張望。
原來有四個人被捆綁著押到黑台風麵前,雖離得遠,翁玉娘還是一眼認出是林振雄、桑妹他們幾個人。她心裏又喜又憂,喜的是他們還活著,憂的是他們到底沒逃出這虎狼之地。
這四個意外的獵物令黑台風抖長精神,他上下打量著他們,說:“真是冤家路窄,你們沒死,倒也罷了,怎麼偏偏到我這太歲頭上動土呢?”
黑台風覺得不可思議,那麼大的風暴,那麼狂惡的浪濤,居然沒叫他們沉入海底。如果不是天神保佑,一定是這幾個人的水性出奇的好,他心裏動了留下他們的念頭。
他多看了桑妹一眼。他同時發現,水上漂那對死魚樣的眼睛也正在桑妹身上打轉轉。黑台風知道水上漂是個色鬼,不過他答應過水上漂,將來給他尋一個好人家的閨女正經成親,不準他隨便糟踏良家女子。這個桑妹不是送上門來了嗎?
水上漂喝令他們跪下,林振雄和桑妹不肯屈膝,申禮明也不跪,隻有孔繁祿雙腿一軟跪了下去,一臉的可憐相。
黑台風很瞧不起這樣的軟骨頭,皺了皺眉頭,扭過臉去叫海盜們再繼續玩兒奪錢袋遊戲。
孔繁祿央求說:“放了我們吧,大人不見小人怪,我們是冒犯虎威了。”
申禮明斥責孔繁祿道:“當什麼軟骨頭?要殺要剮,一條命夠了。”
“嘿,看不出你倒會逞好漢。”水上漂看了他一眼,又走到桑妹麵前,端起她的下巴,說:“你到底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啊!”
桑妹一收下頦,衝他臉吐了一口。
水上漂也不計較,抹了一把臉,說:“現在讓你張狂,看晚上你怎麼個張狂法。”黑台風瞪了水上漂一眼,問:“怎麼不爬桅杆了。”
鑼鼓重新敲起來,船重新晃起來,又一個海盜爬上桅杆去拿錢袋子。
這個海盜也是功虧一簣,從桅杆頂上倒撞下來。
申禮明竟然樂出聲來。
這引起了黑台風的不滿:“死到臨頭你還有心思樂?你樂什麼?”
申禮明全然不懼,說:“你手下這些草包,還能幹成什麼大事?”
黑台風打量著他,說:“說大話?看不出你倒有本事。好吧,你去試試,鬆綁!”
上來幾個人為申禮明鬆了綁。
林振雄怪申禮明多事。他瘦得跟麻稈兒似的,手無縛雞之力,動動心眼還行,怎麼敢和那些殺人越貨的海盜比武打擂?這不是自己送命嗎?
申禮明提出了條件,不管用什麼方法,能從主桅杆上取下錢袋就算贏。
水上漂說:“讓你老婆脫光了,那錢袋自動掉在你老婆胯下也算數。”海盜們一聽,哄堂大笑。
黑台風也答應了申禮明的條件。
申禮明在越來越緊的鑼鼓聲中去爬杆了,費力地剛爬了幾尺高,就叫海盜們晃得頭暈眼花了。但誰也沒有發現他上杆前做了什麼手腳。為了防備爬杆手滑,甲板上放著一個銅盆,裏麵盛滿了石灰,上去的人先抓把石灰搓搓手,讓手上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