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雄說：“我想的是如何吃飽肚子。”
瑪格麗特說：“又來了！你不是有工作了嗎？”
林振雄說：“若天天碰上你這樣的，我掙不出飯錢來。”
瑪格麗特說：“若天天碰上我高興，你就太幸運了，不挨累，陪著我玩兒，你可能拿到幾倍的工錢。”
林振雄說：“我寧願拉別人。”
瑪格麗特說：“既然你這麼願意拉車，你這輛車我包了。我用不用車你都得守在我跟前，車錢我付雙份的。”
林振雄說：“我是你的跟包呀！”
瑪格麗特說：“跟包的有什麼不好？如果我貼出一張告示，不知有多少人來搶這差使。”
林振雄說：“那你快去貼告示吧。”
瑪格麗特說：“你別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林振雄說：“你的認真，在我這兒，連玩笑都不如。”
瑪格麗特聳聳肩，她不理解，這個華人小夥子是傻還是對她沒有興趣？她方才說的話，雖然輕率，卻是可以辦到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冒出這麼個念頭來。像今天非要坐他的車一樣，坐車是無關痛癢的，她自己隱約感到，她對這個華人小夥子有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心理。
申禮明早就注意到桑妹和人一起開粥檔了，他沒有貿然相認，卻暗暗跟著收了攤檔的桑妹走，認清了她與區妹仔合住的鐵皮木屋。
恰巧這天區妹仔隨丈夫去參加一個橡膠工的婚宴，桑妹說她不認識人家，不肯去，便留下來自己弄飯吃。
申禮明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她吃了一驚，站起來：“是你，申禮明？你什麼時候來的？”
申禮明拿了一張矮竹凳坐下，說，來檳榔嶼好些天了，他笑嘻嘻地說：“有緣千裏來相會。”
桑妹說：“你不是跟黑台風當海盜了嗎？他怎麼會放你出來？”冷丁見了他真還有些親近感。
申禮明噓了一聲，四下看看，說他跑出來了，他當時答應入夥，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死了不是白死嗎？
桑妹說：“我說嘛，你不能心甘情願地當海盜嘛。那你現在幹什麼呀？”
“做點小生意吧。”申禮明望望她的寒酸鐵皮屋，說：“你就住這地方？”
“這還是區妹仔租的呢，我擠在這裏住。”桑妹說。
申禮明問：“你怎麼不上林振方那兒去住？他不該不管你呀。”他想起了桑妹是來嫁林振方的。
桑妹給他沏了一壺茶，說：“沒成婚，我不想住到他那兒去。我怕別人說閑話。”
“那你也得讓他給你租一間大房子呀。”申禮明說，“這太委屈你了。”
桑妹說：“他倒是想替我租，我不讓，太破費了。”對外人，她不能不給林振方爭麵子。
申禮明嘿嘿地樂起來，說：“同鄉同裏的，我還不知道他？他是出了名的小氣鬼！他就是有一座金山，也舍不得多添一把尿壺。”
桑妹臉上一紅一白的，感到很沒麵子。
申禮明點起一支粗大的呂宋雪茄，說若不是林家花10塊大洋搶先和她家訂了親，就輪不到林振方了。林振方為人精明，就是太小氣了，跟這種人過一輩子有個好處，死後能賺個金棺材。說著哈哈大笑。
桑妹回敬他說：“你倒是出手大方，可你比他強嗎？你那一肚子壞水更糟。”
申禮明又笑了：“真叫你說對了，我是一肚子壞水，但不是對誰都壞。比方說你吧，我就會一心樸實地對你。”
桑妹早發現了他不斷投來的異樣的目光。故作視而不見的樣子。
申禮明說：“走，到我那兒去看看，我那兒有的是差事，哪個都比賣粥強，你去看看。”
桑妹有點信不實，說：“你這麼幾天混出這個樣子了？我倒真想去開開眼界。”
桑妹沒想到，申禮明把她禮讓到賭館來了。
桑妹隨著申禮明進入賭館時，看見滿屋子的人在賭大小、擲骰子，熱鬧非凡。她十分吃驚：“你開了個賭館？”
申禮明不無得意地笑笑。一路上，人們都巴結地衝他點頭、打招呼。
在一張賭大小的台子上，申禮明問桑妹想不想玩兒一把，試試運氣？
桑妹拚命搖頭。
申禮明拿出錢來，買成籌碼，塞到她手上：“別白來呀！又不是真賭。”
人們閃開，申禮明坐到了台子前。他抓著桑妹拿錢的手，把籌碼放到了大點的位置上。
桑妹問：“你押了多少啊？”
“不多，才500。”申禮明說，贏了就是1 000，翻番。
桑妹吐了吐舌頭，搖搖頭。
莊家見人們下好了注，伸手拍了拍停止鈴，腳一蹬機關，扣在玻璃罩裏的幾個骰子一陣跳動，然後揭開盒子，人們驚呼，大點位置的燈亮了，莊家給桑妹賠付了500元。
申禮明把籌碼收起來，塞到桑妹手上，說：“拿著吧，你贏的。”
“我不要。”桑妹說，這不是好道來的錢，這也太容易了。
申禮明說：“一個晚上，在賭場裏可以讓一個百萬富翁變成乞丐，也可以讓一個窮光蛋變成大富翁，這要看運氣了，拿著。”
桑妹仍不肯接，她說：“我贏了，就有人輸，拿這錢於心不忍。”
一個巡視賭館的人聽了說：“你放心拿吧，你贏的錢是申老板的，你有什麼忍不忍的？”
周圍的人全樂了，申禮明也陪著樂。
桑妹依然不要，她環視賭館一圈，問：“你怎麼一夜之間發成這個樣子？開了這麼大一個賭館？”
申禮明說該他時來運轉啊。他說從海島上逃出來，身上隻有一塊光洋，靠它當本錢，他贏了，最後贏來這個賭館。他順口胡謅眼皮都不眨一下。
桑妹半信半疑地望著他。他拉著桑妹坐到了一間安靜的屋子裏，仆人上了冰咖啡和奶汁楊桃汁兒。
申禮明啜了一口楊桃汁兒，說：“我看見林振雄在蹬黃包車。”
桑妹點點頭。
申禮明說：“林振雄命夠不好的了。翁玉娘死活不知。”話鋒一轉，申禮明突然問：“我聽人說，你對林振方不冷不熱的，該不是喜歡上他家老三了吧？”
桑妹說：“這是誰瞎嚼舌頭啊！”
“其實也沒啥。”申禮明說，“你們是共過患難的呀。老三為人厚道，比老二強，若是我，也選擇老三。”
桑妹說：“你怎麼老說這些？我走了。”她真的站了起來。
申禮明說：“我說我想娶你，你也不愛聽啊。”
桑妹低頭往外走，裝作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