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洗手容易,隻怕洗不淨心靈的汙垢。由零售到批發,也許連愛情也一起批發進去。
在一片小樹林裏,黑台風見沒有人看見了,才走到翁玉娘跟前,從後麵攬住她的腰,說:“你別生我的氣,我不就是你說的鯊魚嗎?你幹嗎跟它一般見識呢?”
翁玉娘越想越傷心,用力甩開了他。
既然改惡從善這樣痛苦、艱難,那她還能看到什麼希望呢?”金盆洗手”的話黑台風已經說過多少遍了,可這手一直沒有洗。這不是嗎?幾天沒出去搶劫,底下人的手癢癢,黑台風不也鬱悶得有火沒處發了嗎?翁玉娘一到這時就後悔自己的輕率、輕信,當初怎麼會對黑台風產生了憐憫之情呢?
黑台風不明白她心裏在想什麼,隻想哄她,就又把她擁在懷中,說:“你千萬別哭,你一哭,心情不好,對孩子不好。”
“我要打掉孩子!”翁玉娘突然喊了一句。
黑台風一愣,說:“你瘋了?”
翁玉娘說:“我為什麼要生下他?孩子會恨我的!當孩子懂事後,知道他的父親是海盜的時候,他還有臉麵活在世上嗎?”
黑台風又一次受到了震動,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去搶、去殺、去放火呀!”翁玉娘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攔你!省得你不幹壞事時發瘋。
我是個賤骨頭,我早不該相信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她越發哭得傷心起來。
“我是狗。”黑台風說,“你罵得對,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別哭了,幹壞事幹慣了,回頭當好人也挺難的。過一段,我把人都解散了,我說到做到!”
翁玉娘不屑地說:“你別跟我說這個。”
黑台風臉上的疤肉抽了幾下,他突然從腰間拔出短刀,把左手小拇指放到石砬子上,揮起刀,喊了聲:“我說話不算,有如這斷指!”手起刀落,血淋淋的小手指斷了。
驚呆了的翁玉娘上去抓住他的傷手:“你怎麼犯渾呀?我相信你不就得了嗎?”
大海在呼嘯,有一種奇怪的鳥的鳴叫聲從樹林外傳來,翁玉娘側耳聽著,非常投入。黑台風發覺了,便也側耳聽。他說他不知道這是什麼鳥,從沒見過,從沒聽過。
他們轉出小樹林,看見了天與海之間有一片類似海鷗的鳥,紅嘴巴,白翅膀特別長,自由自在地在天地間飛翔。
她喃喃地叫出了它們的名字:天堂鳥。
黑台風重複了一遍,問這是什麼鳥?翁玉娘說,見到這種鳥的人是有希望得到幸福的。
黑台風緊緊地抱住她,說這是好兆頭。
申禮明在海濱新購置了一套豪宅。這天他的汽車直接開進小院,下了車他吩咐門人,誰來了都擋駕,一律說他不在。
但門人說有一個水蛇腰的先生來過好幾回了,聽口氣與老板熟得很,口氣又很硬。
申禮明皺著眉想了想,說:“水蛇腰?想不起來。不管水蛇腰還是母狼腰,今兒個誰也不見,別攪了我的好事。”他所說的好事是金屋藏嬌,人就在臥房裏。
申禮明輕輕推開房門,原來是花紫荊坐在裏麵在喝茶。申禮明笑笑:“沒有想到吧?”
花紫荊驚得站了起來,她問:“這房子不是彭先生的嗎?怎麼你來了?”
“那個彭景陽?”申禮明不屑地說,“一個窮酸的知識人,買得起嗎?”
花紫荊說:“這林振方騙我。早知道來伺候你,我不來。”
“你裝什麼清高?”申禮明說,“你不是為了錢嗎?老子睡你又不是白睡!你伺候明白了,說不定會重重賞你。”
花紫荊說,彭先生雖說窮,可人正派,不像你開賭場坑人錢財。
申禮明大笑起來:“你也配談什麼正派?開局設賭,我承認不正派;你公開賣肉,也不能叫正派吧?兩個不正派一起玩玩,正合適。”
花紫荊說:“我雖是暗門,這些年我給自己立了個規矩,不結交壞人。”
“哪個壞人頭上貼著帖呀?”申禮明說,“也不能說開賭場的就是壞人啊!我向當局交稅,我向教會捐款,我的錢也是幹淨的呀。”
花紫荊應付地說:“來吧,快點完事我還有事呢。”
“你應付要飯的呀?”申禮明說,“我包了你了,你該高興才是。”
花紫荊一點辦法沒有。
申禮明走過去,貼著她的臉說:“我不明白,那個林振方哪一點出眾,他怎麼迷住了你?你那麼聽他擺布,是不是他床上功夫挺硬啊?”
花紫荊說:“我跟他從來沒那種事。”
申禮明說:“鬼才信呢,他不好色,怎麼會認識你?”
花紫荊說:“有一回我叫幾個壞蛋灌醉了,拖到海邊糟踏了,我動彈不了,叫他碰上了,把我送回了家。”
“他沒占你便宜?”申禮明說,“他可是張口三分利的人啊。”
花紫荊說:“沒有。人知恩不能不報,所以凡他請我,我都去。”她確實感謝林振方,所以跟他後來有一腿。她認為是報恩,她不想告訴申禮明。但今天林振方為什麼騙她,她不明白。
威廉斯居然帶著瑪格麗特突然闖到林氏糖行裏來。當時領邊兒綴著白孝的曲撈月正站在櫃台打發幾個買糖的。曲撈月並不認識威廉斯,就問:“先生買糖嗎?”
威廉斯看了看糖,問:“哪家糖廠出的呀?”
曲撈月忙介紹,是考文垂糖廠,色氣好,味正,價格又便宜。她又說了些“童叟無欺”之類的買賣經。
瑪格麗特指著小黑板的糖價給父親看,寫著每斤蔗糖一元四角。威廉斯是允許他賣一元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