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競仁說:“看來我媽怕夜長夢多,是怕像爸爸當年一樣,跑了洋媳婦吧。”
桑妹說:“沒正經的。”她不知兒子是有感而發。
林振雄問:“平白無故,你怎麼忽然說起這種不吉利的話?”
林競仁說,當年是瑪格麗特的父親反對,現在是瑪林的母親,曆史不是出現驚人的重複了嗎?
林振雄打量著兒子說:“你這話,好像有點什麼消息來源吧?”
林競仁說,不知為什麼,瑪格麗特突然不喜歡起我來,公開勸我放棄,從前可不是這樣。
桑妹問,她沒說原因嗎?
“語焉不詳。”林競仁說。
“那你們怎麼辦?”林振雄問。
“我無所謂,有瑪林做主就行了。”林競仁笑著說,瑪林根本不把她媽當回事,她說,大不了去當羅密歐與朱莉葉。
林振雄看了一眼桑妹,說:“問題嚴重了,等我開完會,我必須馬上同這個變態的洋老太太麵談。”
街頭一家刻字社屋子又小又破,光線也很暗,韓為蘭滿頭是汗,一絲不苟地在刻寫鋼板。屋子裏還有幾張小桌,三個人在刻,一個人在印刷。
林競媛走進來,說:“休息一下吧,你快要戴鏡子了。”
“還有幾行就完了。”韓為蘭四下看看,小聲對林競媛說:“今天老板發薪水了,8塊錢,我請你去吃閩菜佛跳牆!”
林競媛說:“好可憐的8塊錢。”
韓為蘭說:“這可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自己賺的錢。我正盤算怎麼花呢。”
“可別為8塊錢的巨款愁白了頭發。”林競媛打趣他說,若不,到會計師事務所去請個高手,替你當經濟人,管理這筆巨款?
韓為蘭笑起來:“你就挖苦窮人吧。”
下班後,韓為蘭為了那8塊錢,非拉她上商店。
韓為蘭為挑選一件衣服,反複比較。他手裏已提著一個衣盒,那是給媽媽買的一件中式外衣。
店員過來,說先生好眼力,這是巴黎時裝,才上市,這位小姐穿上再合適不過了。
韓為蘭看了看價錢:“照說,不算貴,才5塊,你快試試,我要下決心了。”
店員很吃驚地重複了一句:“5塊?”
林競媛又把衣服奪下,掛回原處,說:“你的數字太差,你少看了兩個零。”
“天哪!500?”韓為蘭尷尬至極,對店員扮了個鬼臉,拉著格格直樂的林競媛連忙跑了。
在過道裏,韓為蘭說,“給我媽買了,總得給你買點什麼呀!”
“你實在要買,買個發夾吧。”林競媛說。
韓為蘭說:“看起來你父親是對的,像我這種囊中羞澀的窮人,是不配娶媳婦的。”
閩菜館,是非去不可的,佛跳牆吃不起,隻要了兩個一般菜。
韓為蘭和林競媛吃著飯,他問:“你好像不怎麼發愁?”
“我發什麼愁啊?”林競媛故意說,“我沒有發愁的事呀。”
韓為蘭卻說她媽都愁病了。她背著我,低三下四地去求申禮明,不到萬不得已,她能彎下這個腰嗎?
林競媛淡然問:“有結果嗎?”
“那要看你父親是不是慈悲為懷了。”韓為蘭給她夾菜。說起申禮明去“翻供”的舉動。
林競媛說:“這事,不會有轉機,越描越黑。”
“是嗎?”韓為蘭望著她。
林競媛說,真有意思,你父親異想天開,跑到我父親麵前去編瞎話,說你根本不是他的兒子,那天栽贓是為了害你,他很有騙故事的天才。
“有這種事?”韓為蘭放下筷子不吃了,“這可真是蠢到家了,真像你說的,越描越黑了。
怎麼樣,你父親更來氣了吧?”
林競媛說:“是啊,他明確告訴我,休想和仇人的兒子結婚,他寧可不要我這個女兒。”
韓為蘭笑了笑,審視著林競媛的臉色,看不出什麼,他又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林競媛問,“你不相信他做得出來?”
“我當然相信。”韓為蘭說,“但我不相信你會聽他擺布。”
“你太自信了吧?”林競媛說,“我是不甘心聽父親擺布,但有些事是很現實的。我如果違拗了他的意思,他可能永遠不認我這個女兒。”她說得一本正經。
韓為蘭說:“你動搖了?”他並不太在意。
林競媛說:“我從來沒和你有過什麼契約啊,為今之計,還是好離好散吧。”她唉聲歎氣,這可能就是她說的現實吧!原來她打了這樣的算盤,怪不得她不著急。
韓為蘭突然站起來:“我瞎了眼,真沒想到你是這樣淺薄的勢利眼。”
林競媛也站了起來:“那怪你沒長正眼珠!你和我交往這麼多年,你連我是什麼樣的人都沒弄明白,說明你太蠢。”她這話也是認真的,雙關的,你從哪方麵去理解都行。
韓為蘭越發不冷靜了:“好了,我不跟你吵,人各有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行我的獨木橋。”
她反感地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當然。”韓為蘭說,“我人窮誌不短,我不會賴上你的。走著瞧,我要做個樣子給你看。”
“是啊。”林競媛也反唇相譏道,“我知道,你可以去當賭場的少東家,不過這個樣子還是做給別人看去吧,我看了會惡心。”
“你!”韓為蘭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後氣急敗壞地跑了。
剩下林競媛一個人生氣流淚。她好傷心。她傷心的是韓為蘭居然不了解她的心。方才那些話都是她故意氣他的,或者說是試探,卻不料韓為蘭全都認真了,鬼迷心竅,到了對相戀多年的戀人沒有一個起碼了解的地步。她甚至覺得,為這樣一個人付出這麼高昂的代價值不值得。
在韓為蘭那邊,他也是很委屈的,挫折和自尊使他變得敏感、易怒。他被林振雄轟下台,林競媛好像沒把這當回事,也沒有在他父親麵前據理抗爭,現在看來,她是無所謂的,因為她隨時準備放棄這段姻緣。
他更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