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為早誕皇子,翁同?樝蜆廡韉巰贅蚵估湎閫?(3 / 3)

翁同龢深知自己的學生秉賦懦弱,又備受壓抑,遂先從這裏入手,因人施教。

“世事紛亂,人心難測,自古人君,當威臨天下,以嚴厲治國。張之洞受兩朝特達之恩,蒙太後破格簡拔,更應勤於王事,為督撫表率。但他不知檢束,日趨驕慢,荒怠政事,寵信小人,皇上對張之洞非加以抑製不可。”

翁同龢端起光緒賞賜的極品龍井,抿了一口,頓覺神誌清朗,於是侃侃說下去:“此時借徐致祥的參折,抑一抑張之洞,老臣以為有三點好處。一可以張皇上君威。皇上親政以來,還沒有處分過二品以上的大員,一些宵小之徒便誤以為皇上一味寬容。此次嚴懲張之洞,可以昭示天下臣工:祖宗之法不可輕慢,朝廷之政不可荒怠,皇上天威不可冒犯。讓大小臣工知道,皇上將秉列祖列宗之誌,勵精圖治,中興大清。”

這番話光緒聽了很是舒心。自小起,師傅便叫他以列祖列宗為榜樣,洗刷幾十年來的朝綱疲遝之風氣,但他不知從何處著手,現在尋到了其中的一條:嚴懲大員以示威厲。

本來,翁同龢可以順著這個意思說下去,說出下麵的話來:親政之前,朝廷大權在太後手裏,內外臣工並未將皇上看得很重,現在正宜趁機昭示天下,大權已從太後轉到皇上手裏來了,過去受太後恩寵者應趕快改換過來,投到皇上的門下,才有將來的錦繡前途。但這些話他不能說。恪守以孝治天下的儒家信徒翁同龢,深知不宜這樣開導皇上,以令皇上生出不孝之心,做出不孝之事,何況太後對他本人及他翁氏家族一向也是恩德深重的。二來他也不敢這樣說,太後最忌諱有人在她和皇上之間說什麼。當年同治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尚且時時提防,有好幾個臣子就以“離間骨肉”的罪名遭到重懲。何況光緒並不是她的親生,她豈不防範更嚴?出入宮中幾十年的翁同龢,十分清楚宮闈內部的爭權奪勢,遠比外間來得神秘而殘酷。說不定這毓慶宮裏就置有太後的耳目,萬一有什麼風聲傳到她耳中,那還得了!翁同龢說到這裏,立即轉彎:“這第二,可以挽救張之洞。張之洞有學問才幹,也會做事,朝廷不願意看到他自己毀了自己。皇上趁早敲敲他發熱的腦袋,讓他改邪歸正,今後還可以為朝廷辦事。第三,皇上此舉,也是對徐致祥的鼓舞。扶持正氣,遏製邪道,曆來為人君者的本職。獎勵什麼,懲處什麼,這是引導社會風尚的最好方法。參劾張之洞這樣的人,皇上都支持,還有誰不能參劾?史官言官們必定會額手稱頌,高歌皇上聖明,今後他們上疏糾謬就更有興致了。”

“翁師傅,是不是叫禦史台派幾個禦史微服到兩廣和武昌去私訪,查實徐致祥折子裏說的事?或是朕派兩個欽差到南邊去,以示朝廷對此事的重視?抑或幹脆讓內閣擬一道旨,叫張之洞來京陛見,要他向朕當麵說清這些事?”

“皇上天縱睿智,一時間便有了三種處理方法,而且都在可行之列,老臣心裏真是高興呀!”

翁同龢這句話不全是客套,他是從心裏希望光緒有能力,有才幹,因為這中間有他的不可抹殺的一份功勞在內。“隻是,還可以有別的更為安帖的辦法,容老臣細細地想一想。”翁同龢凝神望著那隻精致的景德鎮官窯中的神品茶碗,思索片刻說,“禦史微服私訪好是好,但時下禦史台沒有幾個腳踏實地的人,大多為輕率躁動、沽名釣譽之輩,老臣一時真的還想不出可以派出京師辦這等大事的人。欽差當然也可派,但影響太大,除非大的命案、盜案或謀逆之案,一般通常不派,為的是免去眾口囂騰、人言嘖嘖,不成事反而壞了事。讓張之洞進京陛見也可,但湖廣重鎮,兩三個月裏沒有總督在位也不合適。譚繼洵庸懦,做鄂撫都已吃力,署理湖督更是難以勝任。老臣想,此事可密諭兩廣總督李瀚章和兩江總督劉坤一。命李瀚章就地查清張之洞在廣州的事,劉坤一派員去武昌查出張之洞在湖廣的事。李瀚章和劉坤一都是文宗爺簡拔的老臣,忠於朝廷,赤心任事,他們兩人是張之洞的前輩,即便此事今後讓張之洞知道了,他也不可能對他們怎樣。”

六十三歲的狀元師傅對著二十一歲的皇帝學生,在傳授為政之道時,使用了他慣常的表裏不一的方式——在堂堂正正的言辭背後隱藏著他的真實意圖:借鍾馗打鬼。翁同龢很想就徐致祥參劾之際將張之洞整下去,但又不能留下痕跡,此事需借別人的手來打倒張之洞。他知道,張之洞在朝廷重臣中有好些個對頭,第一個便是李鴻章,這是過去張做清流時所結下的宿怨;盡管李母八十壽辰時張有壽文,今年李本人晉七十張也有壽文,但這隻是虛與委蛇,不是真心。李瀚章作為李鴻章的親哥哥,一向對自己的二弟馬首是瞻,二弟的對頭也是他的對頭,用他來對付張,豈不是絕好的借刀殺人?光緒七年,張之洞上疏參劾過劉坤一,彼此之間一定結下了怨仇。現在用劉坤一來查張之洞在湖北的表現,豈不是又借了一把殺張的刀子?

翁同龢深以自己老辣的為政手腕而得意,但他既不將自己的真實意圖挑明,也對自己這種口是心非表裏不一的作法沒有絲毫的內疚,他認為這樣做都是對的,都無可指摘。

對於皇上,必須用聖賢之道、周孔之禮,用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論說,引導他走堯舜文武的正路,至於那些隻可做不可說、隻可權不可經的策術手腕,即屬於權謀的那一套,他這個做師傅的絕對不能說,隻能讓他從曆代史冊中去揣摸,從實際政務中去領悟,能達到哪種地步,這就全靠他的天分和悟性了。

光緒接受師傅的建議,模仿鹹豐、慈禧處理奏折的辦法,用指甲在折尾處著力掐了兩下,綿軟的折子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痕跡:這是重要的,即刻要辦的折子,過會兒內奏事處的太監來收拾文書時,會對此類奏折特別請示如何辦理。

“翁師傅,今天請您過來,就為這事,現在您可以再去忙別的事了。”

說罷,像往常一樣地站起身來,親自送師傅出書房門。翁同龢對皇上這種不忘師恩、優禮有加的表現,發自內心地感激。他趕忙起身告辭。見皇上麵容憔悴,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

“皇上,您一天到晚太累了,要多休息保重。這不隻是為了您一人,而是為了祖宗傳下來的基業,為天下億萬臣民。”

翁同龢情動於中,不由得語聲哽咽起來。

光緒頗為感動,拉著師傅的手說:“朕會知道愛惜身體的,師傅放心,倒是師傅年歲大了,要多多保重。”

正是初秋天氣,光緒已穿上薄薄的絲棉夾襖,手卻還是冷的。

“皇上,夜晚讀書不要太晚,要早點安歇。對皇後、嬪妃要多施恩澤,皇上不僅得為太祖太宗延續子孫,還得為穆宗皇帝接繼香火,擔子重著哩!”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慈禧在立載湉為皇帝的懿旨中就講明載湉承繼文宗顯皇帝大統,並為穆宗毅皇帝繼嗣。光緒未來的皇子將兼祧同治和光緒,故而多多益善。可是光緒大婚三年多了,身邊有一後二妃四嬪七個女人,卻未見一個女人懷有身孕,包括慈禧在內所有王公親貴,都在關注著這樁大事。二十一歲,不算太年輕,當年順治、康熙都是十四五歲時便誕育皇子了。大婚三年,不算太短,後妃七人,不算太少,至今沒有阿哥、公主,看來是皇上本人身體欠佳。從小看著皇上長大對皇上懷有一種父子之情的翁同龢,更比旁人多一層焦慮。他從自己青壯年時期常服用的十幾味藥中,請高明郎中精選五味釀成一味藥丸,名曰蛤鹿冷香丸,將蛤蚧、牡蠣、蠑螈、海馬、鹿鞭碾成粉末,以杏花村百年陳釀調和。此藥曾送給十個婚後多年不育的男子吃過,其中有七人的太太已懷孕,證明這種藥有奇效。翁同龢以極為嚴肅的神態,極為真摯的語調將此事告訴光緒,最後以不容分辯的口氣說:“老臣明天就親自帶二十顆蛤鹿冷香丸來,皇上早晚各服兩顆,一個月後可見效果。堅持服三個月,後妃們必定會早懷龍子。”

望著翁同龢雙眼中流露出的慈父般關愛,光緒渾身上下蕩漾著熱流。他點點頭,以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