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為早誕皇子,翁同?樝蜆廡韉巰贅蚵估湎閫?(2 / 3)

下麵徐致祥的從懶見僚屬、任人輕率、敲索富家幾個方麵敘說了張之洞的不是。又說王之春僉壬,掊克聚斂,報複恩仇,夤緣要結。另趙茂昌是細人,官場上多有諂媚趙以鑽營差缺。張之洞倚此二人為心腹。這些,光緒都記得清楚不再看下去。

跳過這些,再看看張之洞到湖廣後是如何荒謬的:該督創由京師蘆溝橋至湖北漢口之說,其原奏頗足動聽,迨奉旨移督湖廣,責其辦理,該督奉命即爽然若失。明知其事必不成,而故挾此聳動朝廷,排卻眾議,以示立異。鐵路不行,則又改為煉鐵之議。以文過避咎,乞留巨款。今日開鐵礦,明日開煤礦,此處耗五萬,彼處耗十萬,浪擲正供,迄無成效,又複百計彌縫,多方擋求,一如督粵時故智。

光緒皺了皺眉頭,此一大段文字,其實並無貪汙勒索實據,隻是說不該辦鐵廠、耗資過多而已。這也能作罪責嗎?

最後一段文字,若就文論文,文采和氣勢都很好。光緒五歲發蒙,八歲開筆,翁師傅耐心指導他如何起承轉合,如何設辭修飾。但光緒生就的缺乏才情,無論怎樣誘導,文章總是寫得幹巴枯燥,沒有味道。但他知道“言而無文,行之不遠”,故又對能寫好文章的人很是佩服。徐致祥的整個折子雖然文字平平,然而這結尾一段卻寫得甚好,他拿起折子,禁不住高聲念起來:臣統觀該督生平,謀國似忠,任事似勇,秉性似剛,運籌似遠,實則誌大而言誇,力小而任重,色厲而內荏,有初而鮮終。徒博虛名,無裨實際,殆如晉之殷浩。而其堅僻自是,措置紛更,有如宋之王安石。方今中外諸臣章奏之工,議論之妙,無有過於張之洞者。作事之乖,設心之巧,亦無有過於張之洞者。此人外不宜於封疆,內不宜於政地,惟衡文校藝,談經征典,是其所長。昨歲該督祝李鴻章壽文有雲,度德量力,地小不足以回旋。夫以兩湖幅員之廣,畢力經營,猶恐不足,而嫌其地小,夷然不屑為耶?該督之狂妄,於此可見一斑。

“皇上,您在朗誦誰的好文章?”

光緒正讀得起勁,翁同龢已走進毓慶宮小書房。光緒親政後,為表示對師傅的感謝,特為準許翁同龢在平時免去跪拜禮節,還是如同過去授讀時一樣:向皇上鞠個躬就行了。當下,翁同龢走進來,一邊鞠躬,一邊笑眯眯地對著皇上說話。“皇上萬幾之暇,尚能不廢吟誦,老臣欣慰至極!”

“師傅請坐。”

翁同龢在光緒對麵坐了下來,立即便有小太監托來一個十分精致的黃地白龍上蓋下托小茶碗。光緒將手中的折子遞給翁同龢:“這是剛送上來的一道參折,朕見他文章不錯,便不覺失聲念了起來。”

“參折?”翁同龢接過折子。“誰參誰?”

“大理寺卿徐致祥參劾湖廣總督張之洞。”

翁同龢將折子展開來,從袖口袋裏掏出一副西洋進口老花鏡戴上,急速地看了起來。徐致祥的參折說上就上了。他到底參劾張之洞一些什麼呢?

“就是為了它而將師傅請過來。”待翁同龢看完折子後,光緒說,“師傅看這事宜如何處置為好?”

翁同龢放下折子,取下老花鏡,嘴唇緊閉,麵容端肅。光緒盯著師傅這副神態,突然之間,似乎發覺師傅已經衰老了。師傅今年才六十三歲,頭發胡須便全部白完了,胖胖的麵孔上長滿大塊大塊的老年斑,身體臃腫,步履龍鍾,一切神態都仿佛古稀之年的老人。光緒知他無子,心裏想:莫非是為此事而憂愁成這個樣子?一絲憐憫之情油然而生。本想和他聊聊家常,勸慰勸慰,但光緒平日知道師傅端莊嚴肅,輕易不言瑣事,更何況今日請他過來是商討參折的大事,更不宜以別事分心,隻得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打消這個念頭。

思索好長一會子,翁同觫終於開口:“老臣為皇上有徐致祥這樣的骨鯁之臣而賀喜。”

猶如先前聽師傅授讀一樣,光緒瞪著兩隻雖神采不足卻也清純可愛的眼睛,凝視著師傅,聽著他那夾雜點江南口音的北京話。師傅說話總是不疾不徐,和藹清晰,光緒很喜歡聽。

“張之洞曆任史官學政,外放巡撫,擢升總督,朝廷對他的恩眷之隆,依畀之盛,可謂少有人能及。外放這些年來,張之洞雖實心做過不少好事,卻也辦了不少有損朝廷威儀的荒唐事。”

翁同龢打開茶蓋,一股清香沁出水麵,他淺淺地呷了一口,繼續說下去:“老臣常聽人說起張之洞的閑話,如在山西時率性提拔官員,擅自派兵丁下鄉以拔罌粟為名搔擾百姓。尤其在粵督任上擅開闈姓賭,以官府名義將朝廷掄才大典與市井無賴的賭博聯在一起。辱沒朝廷,斯文掃地,再無過於此事。一個總督居然可以為了幾個錢,做出這等事來,實不可思議。那時我就想上折彈劾,隻是因為越南戰事未了,為大局著想,隻得隱忍下來。”

所謂“為大局著想”是翁同龢臨時想起的托辭。其實,翁同龢之所以沒有上折參劾,是因為顧及著慈禧太後。他知道這些年張之洞的飛黃騰達,無非是因為慈禧恩寵器重的緣故。從晉撫擢升粵督,完全是慈禧對張之洞的格外重用。慈禧正要用他捍衛國門,你卻去參劾他,老太太能高興嗎?一旦犯了老太太的虎威,你能有舒心日子過嗎?何況那時他剛從軍機處被攆出來,正冷著哩!其次他也顧及著醇王,他知道醇王一直是支持張之洞的。第三他也顧及著張之萬。張之萬四朝老臣,眼下正受著寵信,協辦大學士兼工部尚書,又新進了軍機處,成為名副其實的宰相,得罪了這個老頭子,也不是件好事。就這樣,書生出身的翁同龢雖對張之洞褻瀆斯文甚為仇恨,卻隱忍不敢發。

現在太後歸政住頤和園,醇王也已去世兩年多,張之萬老邁多病很少過問軍機處的事,更重要的是自己一手授讀的皇上已親政幾年了,一句話,今非昔比了。翁同龢認為,應該通過皇上的名義更多地推行自己的主張,實現從早年起就樹立的一匡天下的宏偉抱負。

“近年來張之洞仗著戰功,驕慢倨傲之心日益嚴重。他在廣東的那些所作所為和到湖北這兩年來大肆興作,好大喜功,老臣多次聽到來自兩廣兩湖人士的議論,老臣心裏也有看法。徐致祥不畏權勢,不惑於假相,敢於上這等參折,確為難能可貴。老臣以為,徐致祥此舉應予支持,此折不能留中而讓它悄沒聲息地淹了。”

光緒點點頭,明白了師傅的意思,這與他的想法也大體相符。但他還是有所顧慮:“師傅,張之洞為國家立過大功,又是太後信任的重臣,折子若不留中,又該如何處置為宜呢?”

這兩三年間,凡遇軍事外交及大臣升黜調遷這些大事,光緒都要事先跟師傅在毓慶宮密商,這既是他對師傅的極端信任和尊重,也是借此進一步學習為政之道。在這一方麵,光緒遠勝他的堂兄同治。同治皇帝載淳酷肖其母,在上書房讀書期間便不安於書卷,時常偷偷外出冶遊,親政後更是擺出一副天子架勢,不但李鴻藻、翁同龢這些師傅的話不再對他起作用,甚至連自己生母慈禧的話他也陽奉陰違。親政不久,轟動全國的就地處決安得海的聖旨就是由他親手頒發的。載淳十九歲上死去,帝王事業還剛剛起步。倘若天假他幾十年,或許可以成就一番可圈可點的帝業,也或許會是個剛愎自用、將天下蒼生當作手中玩物的暴君。與秉賦剛烈的同治相比,性格懦弱的光緒這種謙遜穩重的態度很令翁同龢滿意。他常常會將自己的兩個皇帝學生作些比較,盡管光緒有不及同治之處,但整體來說要好得多,翁同龢對光緒寄與著極大的希望。因此,每探討一件事時,他都會有意識地對之作詳盡的剖析,以便使年輕的皇帝,通過對一樁樁具體事情的分析,逐漸掌握處理軍國大事的技巧,提高辦事的能力,早日成熟起來,做一個有大作為的英明天子。

眼下,這道參劾又是一個極有代表性的例子,翁同龢清了清有點老化的喉嗓,耐心地對著光緒說:“皇上處事的穩重態度,老臣心裏很是欣慰。皇上居九五之尊,一言可以興邦,一言可以亡國,所以深沉穩重,自古以來便是人君的第一等好品質。皇上正在朝這個方向努力,老臣歡喜無極。”

這一番話,是兩朝帝師翁同龢在上書房幾十個春秋裏常常說的話。這就是循循善誘,啟沃帝心。

“皇上深沉穩重,固然是第一等品質,但不等於該辦的事不辦。皇上仁厚慈愛,這是大清之福,也是天下臣民之福,此乃為人君之基礎。然為人君者更需有高於臣民的仁慈,方能成就大業。高於百姓之仁慈,謂之大仁大慈,它不以一人一事為考慮,而是懷抱社稷,著眼長久。古人雲‘計利當計天下利,成名宜成萬世名’者,此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