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瑟瑟,冷風習習,一抹殘陽斜斜掛在天邊,崎嶇的山道邊散布著枯樹,樹的枝丫在斜陽下拖出長長的黑影,那影子歪歪扭扭似魔鬼的爪牙鋪在路中。枯樹間幾隻昏鴉呱呱叫著,使本該靜謐的畫麵多了幾分淒惶。
許久之後,一長一短兩道投影徐徐沒入畫卷,投影穿行在爪牙間不停被撕扯著,聽到動靜的烏鴉停止了聒噪,注視著二人。
“鍾爺爺,還有多遠到啊?”少年幹裂的嘴唇抿了抿,拖著疲憊的步子深一腳淺一腳前行,消瘦清秀的臉上透出幾分堅毅。
“快了,小少爺。再有五裏地該看得到人家了”,老人一手拿著根木棍,一手牽著少年。同樣疲憊的身軀上沾染了許多塵土,厚實的肩上斜挎一個布袋。
“什麼時候還能回上京呢?我想爺爺,爹爹,大哥,二哥,還有景兒妹妹他們了。”少年抬頭看了下老者,眼神中帶著希冀。
“唉!”重重的一聲歎息後,老者說道“等小少爺長大了就可以了。”一路行來,這句話少年已經問過很多次了,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樣,等小少爺博取功名了,等小少爺當大官了,等小少爺立了大功了,等小少爺長大了,似乎老人自己也沒有確定的答案,每次回答唯一相同的是那聲重重的歎息。
“可是等我長大了,哥哥妹妹他們也長大了啊。”少年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答複。“鍾爺爺,你說爺爺跟爹爹還好嗎?大哥,二哥,景兒妹妹他們這會兒在做什麼呢?”少年又問道。
“唉“又是一聲歎息,仿佛心裏憋滿了千年的鬱結之氣。“老爺。。。少爺。。。還好吧。”頓了頓,老者沒有繼續作答,默默走了一陣。“方小少爺他們應該也還好吧!”老者抬眼望了望遠方,似乎丈量著還有多遠,側頭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遠處,突然拄了拄木棍站立不動。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少年有點不知所措,也怔怔的立在了那裏。老者轉過身,蹲了下來,一手拄著木棍,一手扶著少年稚嫩的肩膀,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
老者收緊手上的力道,緊緊抓著少年的肩頭,喃喃自語道“老爺應該會原諒我的吧!”看了看遠方,一字一句道:“小少爺,再不說,進了城,人多嘴雜,恐怕以後沒有機會跟你講了。”這莫名的半截話語並沒有讓少年疑惑,少年隻是靜靜的道:“你說吧,鍾爺爺,我聽著!”仿佛他料到眼前的老人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小少爺,接下來我講的話一定要記在心裏,千萬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無論是誰,不然你和聽到的人都將萬劫不複。”
少年重重點了點頭,“好,我記住了!您說吧。”
“此番蘇家遭奸人構陷,獲謀逆大罪,新帝年幼,不辨忠奸,任憑奸佞當道,老爺雖憑軍功封護國公,畢竟時日尚短,又是外姓,根基不穩,朝中鮮有為老爺進言者皆獲重罪,致使滿朝文武對此一事噤若寒蟬。蘇家一門被陛下降旨夷三族。”說到這,老者愴然慘笑,“夷三族,夷一族有什麼分別呢?當年我跟老爺因瘟疫逃難出鄉,後來一夥人以乞丐身份抓丁入伍,幾十年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所曆之處皆白骨累累亡魂無數。”老人頓了頓,仿佛思緒回到那些年隨老爺衝鋒陷陣征戰沙場的日子,手裏的木棍也握的更緊了。“再後來老爺一身軍功封侯拜將,老爺也從孤身一人發展到蘇府現在百餘人,雖比不上豪門望族,好歹也是異姓國公,先帝在時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毫不為過。隻是人心險惡,朝堂那名利場上更是利益交織,各類關係盤根錯節,稍有不慎便是身敗名裂,所謂伴君如伴虎莫若如是。偏偏老爺生性耿直,不屑官場的鑽營之道,先帝在時尚得先帝照拂,先帝一走。。。先帝一走,便遭此禍事。”說到最後,一直鏗鏘有力的老人竟語帶哽咽。
此刻,身前少年的臉上早已是淚流不止,渾身顫抖,嘴唇也被咬的滲出血來,斷斷續續的嗚咽到“鍾爺爺,為什麼。。為什麼啊。。。那些人。。。那些人為什麼那麼壞!我們蘇家。。。蘇家。。。到底哪裏得罪他們了。要置我們。。。置我們於死地。。”說罷嗚嗚的哭起來。
唉,老人一聲歎息。仿佛是聽到可怕的事情,又或者少年的哭聲太大,枯枝間的烏鴉紛紛撲扇著翅膀飛遠了。
半晌,稍微平複後,少年又道:“其實你說的我大概也知道一些,還在家時就已經察覺到不正常,以前爺爺和來家裏的大人們談事情從來不會避諱我們,後來爹爹也從駐地趕回,爺爺爹爹他們交談總會支開我們,爹爹時常眉頭緊鎖,來往的大人們也是行色匆匆心事重重,我們幾個小孩子四處打鬧偶能聽到些隻言片語。慢慢地有下人開始從府上逃走,再後來爺爺和爹爹被帶走,家裏也來了許多官兵,把蘇府團團圍住,家裏缺糧缺藥大娘去跟他們理論也被打傷,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那些人以前看到我們從來都是畢恭畢敬,何時敢對家裏人動手,何況還是我的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