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理學大儒,與市井無賴何異!
有的時候,沉默是一種高貴的態度。當我蔑視邪惡時,我選擇了沉默不語。
朱熹不意我一個從未入過公門的弱女子,竟會有這樣的膽色,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當下臉色一變,又連連逼問幾句。他越是急切想要得到有關唐仲友的隻字片語,我越是死不開口。問得急了,方才淡淡的摞出一句話:“知府大人閑來隻是叫我唱曲作詞,飲酒相陪,別無其他苟且之事。”
朱熹緩緩地眯起兩隻眼睛,將臉向案前傾了傾,嘴角上挑,陰冷地一笑,臉上神情竟有了幾分與煌煌理學不符的猙獰之色:“聽說你二人曾同遊漢水之地,長達七日之久,你敢說也沒有苟且之事?”
漢陽麼?我心中一酸,但麵上仍然是平靜如水:“稟告大人,著實沒有。”
朱熹雙眼猛地睜開,陡然射出兩道灼人的光芒:“嚴蕊!你莫要以為認識了幾個朝中的官員,本官便不敢將你怎樣!國法無情,豈容爾等輕視!來人哪!給我將嚴蕊押到紹興府,用起大刑!三木之下何言不可得?本官就不信你嚴蕊不招!”
風霜夜露之中,我隻著單衣薄衫,頸戴木枷,被兩個差役驅趕著一路前行,被解到紹興府另加勘問。因為與下凡前天庭有言在先,我不能在與凡人打交道時使用法力。休道是運起法力逃走,甚至連保住這個寄宿我元神的肉身,免受些痛楚都不能夠。
那紹興知府趙述才,又是朱熹的得意門生,自然是要奉承老師。當下一見我被押上大堂,二話不說,先是杖責三十,然後便在堂上動起大刑,逼問我的口供。
隻因我抵死不肯承認與仲友有私,他們更是毫無憐香惜玉之心,杖擊指拶無所不行,短短一月之內,我幾乎受遍了所有專為女子設置的酷刑。
其間下在獄中,也有一撥撥的各色人等來看我。威逼利誘者有之,循循善誨者有之,千言萬語,無非隻是為了一個目的,就是要我承認與唐仲友有染。見我冥頑不化,漸漸也就來得稀了。舊時相識的王孫公子,空自說過那樣多的甜言蜜語,此時一個都不敢出頭幫我。坊中姐妹,更是避之不迭。
唯有小憐心疼我的遭遇,天天來給我送飯。我數次暗中勸她離開我的身邊,回明若溪中去,她隻是不肯:“姐姐,當初我們說好了的,要讓小憐一生一世陪在你的身邊。如今那些不長眼的人敢來欺負姐姐,若不是姐姐你有言在先,小憐恨不能將他們一個個都宰了!”
她本是個害羞而單弱的小姑娘,此時失去了我的庇護,很受了些人世風霜冷暖,漸漸也變得潑辣起來。起初幾次來送飯,牢中的獄卒見她年稚貌美,忍不住便調戲她兩句,她隱忍不發。後來終有一天,她忍無可忍,攔在牢門之前,雙腳一跳離地三尺來高,捶胸頓足地將人痛罵一頓,引來圍觀者足有上百人。
其用詞之大膽辛辣,口舌之伶俐快捷,不但讓牢中的我瞠目結舌,連那些見慣世麵的獄卒們居然都聽得麵紅耳赤,汗流滿麵。
從此每日黃昏,隻要小憐喊“開門”的尖嗓音在門外響起,輪值獄卒總是飛快地跑去開門,候小憐趾高氣昂地進來,他已抱頭鼠竄而逃,連例行的敲竹杠這道手續也自免了。
其間李福娘也偷偷地賄賂了獄卒,跑來看過我幾次,每次都帶來不少飯食衣物。她見到我在牢中的慘狀,不禁扶著我血跡斑斑的肩頭放聲大哭:“我這個牛脾氣的兒啊,你本來就生在教坊人家,又不指望著三貞九烈,立下牌坊流芳百世!便是承認了與唐大人有些什麼,也無損你的名聲。何必苦苦撐著,白教自己受苦!你看唐大人可曾管過你半分兒?”
我見她傷心的模樣,心中也不由得有幾分感激之情,但受刑後身體虛弱,也無力來安慰她幾句,隻是搖搖頭:“嬤嬤,我心裏明白,我隻是個營妓而已。縱然與人如何親狎,那也是我命中的本份,其罪亦不致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