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揚州無美(1 / 2)

我們一行三人回到茶軒,天已是全黑了,茶軒中沒有任何燈火,在夜色中隔著黑而茂密的樹叢遠遠看去,猶如一隻伏著的怪獸。本來我還有些擔心,唯恐在那裏再遇上大表哥。所以在我們隔茶軒尚有數百步的距離時,我便暗暗放出一縷神識,在周圍探視了一番。

然而,空氣中沒有任何他的氣息,唯有簷下畦中種植的菊花,仍然散發出那種奇異清涼的藥香,在暗夜中幽幽傳來。

他去了哪裏?

我取下衣帶上佩著的一粒明珠,將它托在掌中。珠子在黑暗中發出淡淡的白色光芒,藉著珠光,可以勉強看得清室內情形。店堂內自然是一片狼藉,桌椅都是東倒西歪。小憐撿起一隻破碎的瓷杯看看,又扶起一隻倒在地上的木椅,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嚴素秋倒是直接便入了內室,外麵的情形她連正眼都沒看上一看。所幸內室倒還沒受到太大損壞,隻是屋頂先前被嚴素秋與八大王鬥法時的天雷閃電,已是擊得七零八落。

嚴素秋主仆尋著火種,點著了一支白蠟。在暗淡的燭光下,她二人忙著將床鋪清掃了一番,勉強可以安下身來。她們一向相依為命,所以室中隻有兩張簡單床鋪,都鋪著白底藍花的粗布被褥。那被褥的布料質地一看便知,隻是出自當地尋常百姓之家。

我一時也幫不上忙,隻得在一旁閑坐。俟得嚴素秋忙得完了,直起腰身來時,我便問了一個我最關心的問題:“素秋姐姐,咱們今兒就在這裏歇下來麼?我睡在哪裏?”

嚴素秋看看床鋪,道:“十七你隻怕不慣與人同睡,那就我與小憐擠一張床,你獨自睡一張床罷?”

小憐“啊”地一聲叫出來道:“十七?就是……你……你也睡在這裏麼?”

嚴素秋嗔怪地在她肩上輕輕一拍,道:“什麼十七,你得叫十七公……”我唯恐她說出我的身份來,連忙打斷道:“小憐姑娘,你不喜歡我在這裏麼?”

小憐含羞低下頭去,雙手手指絞著自己的衣角,輕聲道:“我哪裏敢不喜歡你……在這裏……隻是……隻是……”她看了嚴素秋一眼,終於還是沒能說下去。

嚴素秋笑道:“傻丫頭,不讓她住下來,難道讓十七住外麵去嗎?咱們雖是傾蓋之交,卻一如故舊,又何必見外呢?”

我看了看小憐,但她的臉正好藏在燭影深處,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不過她也再沒有出聲反對。

是夜,我便歇在這渝州茶軒的後堂之中。

渝州的夜晚,是多麼的寧靜啊。隻是較之別處,它的山風來勢更為猛烈一些。我聽見那些風呼嘯著掠過屋外的林梢,樹枝樹葉發出細碎的唰唰聲,偶爾還有“啪”的一聲輕微的脆響,想必是枯枝被大風吹得斷了一兩根。

粗布被褥貼著我的臉龐,掛得我的皮膚有些糙疼。被褥上仍然帶著那種我所熟悉的淡淡菊花幽香,枕頭裏填充的也是幹枯的菊花葉,素秋說枕著可以明目清火。所以隻要我的頭略略一動,枕中便有窸窸窣窣的響聲。

我聽見素秋那邊的床上,隱隱也有這種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是她,還是小憐,也正在輾轉反側之中。

天剛剛一亮,屋外菊花深青的枝葉上,還掛著晶亮的秋露,我們便收拾行李,起身趕路了。走的時候,小憐多少有些戀戀不舍,嚴素秋卻是徑直走下坎去,一直到我們登上江邊的客船,她都沒有回過一次頭。

我悄悄地問小憐:“你們在這裏住了多久了?”

小憐想了想,說:“我記得剛來的時候,姐姐在簷下種菊,那簷外的一棵泡桐樹還隻有手臂粗細呢,現在都有大湯碗的碗口粗了,隻怕是有十來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