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故居一別,此後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素秋她,就真的沒有一絲留戀麼?我看著前方那個婀娜而柔韌的背影,心裏有一絲淡淡的疑惑。
小憐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也看了一眼嚴素秋的背影,低聲道:“十七,我家姐姐昨晚跟我說過,既然是以後都不打算再回故居,便是留戀也無用,幹脆將此事忘卻罷了。”
這可能是素秋的性子吧,象是這滔滔不絕的蜀江之水,是那樣的堅韌、毅然、灑脫,一直向前,永不回頭。
遠遠一道石橋,宛若垂虹一般,俯臥在清波之上。天穹上掛著一輪銀盤似的明月,月華如水,映在粼粼清波之上,倍覺柔和動人。
嚴素秋一身淡黃衫子,俏生生地立在橋身之上,淡淡的月光照在她身上,象是給她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她先是向四周掃視一圈,又俯首向橋下望了一眼,這才抬起頭來,疑惑地問道:“小憐,你說的水妖,便是在此處出沒麼?”
小憐緊緊倚在我的身邊,大力點了點頭,明亮的眼波裏,帶著一抹掩不住的懼怕。
我蹙了蹙眉頭,此處水氣之中,確是有一縷淡淡的妖氣,雖然我年輕曆淺,不能辨出這是何處妖物,但本能地覺得似乎也並不如小憐所說的那般危險。
數天之前,我們三人棄舟登岸,在這處名叫“揚州”的地方落下腳來。之所以會選中這個地方,當然還是因為在客船之上,聽同船的一個客人講了關於“揚州鶴”的故事。“腰纏三萬貫,騎鶴下揚州”,既然是世人所企盼的最高境界,我們又為何不能嚐試一番呢?
隻是一入城中,卻是大出我們的意料之外。早聽得這揚州城是如何一處繁華錦繡之所,這裏的美人更是薈集如雲。可我們進得城來時,卻看見家家戶戶關門閉戶,不要說個美人,連稍稍年輕些的女子都不曾看見。
大街上的女子,盡是些臉麻膚黃、闊口深目的婆子,委實讓我們看得大皺眉頭。更讓我們不可理喻的是,我外形是個男子,倒還不甚引人注目,嚴素秋主仆卻是不折不折的美人,走在大街之上,那些揚州人投來的眼光當中,不僅隻有豔羨之意,竟似乎還有些驚懼、訝然、甚至是幸災樂禍的神情。
終於我們覺得有些不對了,我甚至還硬著頭皮,去了一趟那種歌館樓台之地,可惜不是大門緊閉,就是隻留了幾個醜婆子待客,自然也是門可羅雀,竟完全沒有世人所宣揚的那種銷金窟的模樣。
我們找了一家客棧落下腳來,那掌櫃的年歲將近七十,白發長須,麵相倒也慈和。他一看到嚴素秋二人,竟如見了鬼魅一般,麵色先自變得蒼白。及至終於回過神來,卻又呑呑吐吐了半天,方問我道:“這二位娘子,可是公子……公子你的……什麼人?”
我毫不在意,張口答道:“是我家娘子和侍婢。”
那掌櫃的看了看她們,嚴素秋神色淡然,小憐卻是頗為羞澀,偷偷瞟了我一眼,方才低下頭去。
那掌櫃的欲言又止,歎了口氣,道:“原來是尊夫人……公子,敝處近來,倒有些不甚太平。如尊夫人和令寵這般模樣,可千萬不要隨便出門,免招……邪穢的窺測。”
我聽在耳中,不由得暗暗一驚,轉過臉去,正好嚴素秋的眸光也看了過來。我二人眸光一對,心中會意,我便故做不經意地問道:“素聞揚州水土最是養人,揚州美人容色更是天下揚名,賤內姿色粗陋,哪有什麼好模樣招來窺測?”
掌櫃的苦笑一聲,喃喃道:“揚州美人?嘿嘿,再這樣下去,揚州隻怕百年都難見一個美人哪……”
他擺了擺白發蒼蒼的腦袋,坐下身去撥弄他的算盤,不再與我們搭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