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黃家婚事(1 / 3)

這三個少女都隻在十四五歲年紀,相貌生得頗為相似,都是圓圓的臉兒,杏核似的大眼睛,所著衣衫也均為黃色,若不仔細分辨,當真是分不清楚。

少女們圍著老者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也並不是什麼要緊事,無非是說今天娘又摘了什麼鮮果子來哪、學會了繡什麼新花樣哪、今天門口的蘭花又開了幾朵哪……十句倒有九句半是不打緊的廢話。那黃衣漢子夫婦連聲責斥,喝令不要盡纏著爺爺,但那幾個少女顯然是被嬌寵慣的,哪裏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老者也是喜笑顏開,雖然一時也聽不清孫女們嘰嘰喳喳到底在說些什麼,但還是連連點頭。

我站在旁邊,心裏突然有些酸楚。如果父王在我身邊,想必我也會一樣地向他撒嬌吧?他那隻寬厚的龍掌,是不是還會那麼柔和地撫過我頭頂的小小金角呢?

幸得那老者突然想起我來,連忙從孫女們的糾纏中拔出身來,回頭叫我道:“小姑娘,你來跟我的乖孫女們認識認識。她們天性調皮,一點也沒個閨秀樣子,你可不要笑話。”

這一句話,又引來少女們一陣嬌聲嗔怪。但她們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我的身上,立刻圍了過來,對我問長問短。但這一番亂了下來,她們得知我姓白名瑩,我也弄清了她們這家人姓黃,共有四個女兒,這三個都是小的,分別叫黃杏、黃飛、黃亭,還有個姐姐沒回,名字叫做黃月。

說到大姐黃月,黃老者臉色又是一變,氣恨恨地說道:“那個死丫頭,回來看我不好好教訓她!”

黃父黃母不敢多說,連忙迎了我進屋,屋內麵積不大,三進小軒,還帶著個小小的後院,布置得卻十分整潔。黃母去燒茶做飯,三個少女隻顧與我談笑,黃老者在一旁喝茶,不時笑著看我們一眼。黃父不擅言辭,但看得出心地厚道。

一時飯畢,天已黑了,黃杏帶我去一間小房,裏麵床褥一應俱全,又勸我早些歇息。正說話間,忽聽院門“呀”地一聲,有個女子叫道:“爺爺、爹、娘,我回來了!”黃杏“呀”地一聲,笑道:“是我姐姐回來了,今日爺爺定要罵她了。”我有些好奇,但人家私事,我又不好再問,倒是黃杏快言快語,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啊,不就是我姐喜歡戴家的阿勝麼?可我爺爺總嫌人家門第寒酸,怕她過去受苦。早上姐偷偷出去見阿勝了,爺爺氣哼哼地趕了出去,沒找著姐,卻把你給帶回來了。這會爺爺定是要罰她啦,我們得趕快避避,免得受池魚之殃。”

她吐吐舌頭,小鹿般地跑出屋去。我掩好房門,躺回到床鋪之上。忽覺一層淡淡白氣四下騰起,瞬間如一層薄膜一般,蒙到了板壁之上。

我認出那是隔音的法術,想必是黃家要說什麼要緊話兒,唯恐我這外人聽了去。我雖不想探聽人家隱私,但獨自一人事涉異地,不得不多留心一些。

不過這隔音的法術原也粗淺,我隻輕輕向板壁上吹了口氣,那處白膜便漸漸淡化下去。我耳目靈敏,外屋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隻聽“吱呀”之聲不絕,好象是黃母正在搖動紡車,紡著棉線。

過了片刻,隻聽屋外黃老者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還知道回來?都出去野了一天啦。”

那黃月卻不做聲,黃老者頓了一頓,壓下火氣,苦口婆心地說道:“月兒啊,你也知道爺爺我是疼你,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又不是不許你嫁人。隻是我勸你嫁給家民,又有什麼不好?他們民鳥可是神鳥後裔,外形長得標致,天生又有禦火之術。你要嫁給這樣的夫君,一生一世都有享不盡的富貴。”

那女子似乎性子嬌縱,嗔道:“我嫁給家民幹什麼?就因為它會禦火麼?我要一個會禦火的夫君做什麼?我做飯的時候自己會點火摺子,也不要它幫忙生火!”

黃老者耐著性子勸道:“那你至少可以嫁給阿原啊,昨天他父母也來求過親了,他天生有一根神奇的尾羽,其上暗含世上無雙的奇毒。再厲害的猛獸精怪,都經不起他尾羽一蟄,當即便能斃命。你嫁給阿原以後,管保沒有人敢再來欺負你。”

黃月賭氣道:“哪天我惹惱了他,他也用那根尾羽蟄我一下,才叫好看呢。”

黃老者氣得渾身發抖,說道:“照你這麼說來,隻有你那個戴勝鳥兒才叫有出息麼?頭上長一把大扇子般的羽冠,看上去很了不起麼?”

那女子跺腳道:“我就是喜歡他,就是喜歡他。他有什麼不好?你覺得他頭頂的羽毛不好看,我倒覺得夏天可以用來扇涼風,方便著呢!”

她提高聲音叫道:“再說,我已經把祖傳的玉環都送給他啦,又怎麼能夠反悔?”

黃老者大怒,叫道:“什麼?你怎能把我家的傳世寶環交給那個臭小子?想當年這玉環乃是我爺爺任西王母使者之時,蒙王母所賜,總共正是一對。咱們家視若傳家之寶,一直代代相傳。直到我年幼之時,為了報答楊公的救命之恩,這才送他一隻玉環,以頌祝他公侯萬代,處世行事都象這玉環一般的潔白無瑕……眼下隻剩一隻,我是打算你招個有權有勢的女婿,咱們作為你的嫁妝,鄭重其事地送給他,也萬望他庇護我們一門老幼……你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隨隨便便地把這麼件重要的寶貝給送了出去?”

黃月被爺爺一頓斥責,心中委屈,被嬌縱慣了的性子也冒了起來,哭叫道:“我就要!我就要!阿勝他哪點不好?你無非便是看他家境貧寒,可那是因為秉承他家的祖訓,又不是他不懂生財之道!象咱們這山裏的人家,要真想有個家財萬貫,難道又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麼?”

她這番言語,我聽來語聲卻極是熟悉,心頭一動,頓時想了起來:“這不正是晌午時分,在桐樹下與那戴勝鳥化作的男子幽會的那名女子麼?難怪當時那男子叫她月兒,原來是因為她的名字叫做黃月。”這麼一想,也就明白了過來:“原來這黃月愛那戴勝鳥,她爺爺卻又望她嫁給別人。”

隻聽“撲通”一聲巨響,我嚇了一跳,悄悄透過板壁縫隙看出去:隻見油燈之下,外屋共有四人,黃老者一掃那種慈愛的長輩風範,氣急敗壞地站在當中,他麵前的地上卻倒著一張凳子,想必是剛才被他盛怒之下一腳踢倒。黃父黃母齊齊跪在地上,一個妙齡女子坐在牆角一張椅上,撅著一張小嘴,手中不停地撕弄著一朵枯萎了的紫花,果然正是那白日裏化鳥飛去的黃衣女子。

那黃老者被孫女一陣搶白,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白須不停顫動,一手揎起袖子,嚷道:“我倒不知那姓戴的小淫賊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我今天也不與這小淫賊共生了,我……我要去問問戴學敏,他到底是怎麼教育自家兒子的!”

忽聽外麵有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說道:“在下戴學敏,特來貴府拜訪,不知肯賜見否?”

黃老者以完全不似他這個年紀的敏捷速度,飛撲到門前,一把拉開門扇,喝道:“戴學敏!你來得正好!看看你的寶貝兒子把我家孫女兒敗壞到什麼地步!”

屋外淡淡的星光裏,站著兩個男子。一個年輕些的,正是我白日所見那隻戴勝鳥化作的男子,剛才聽黃家爺孫說話,我已是知道他名叫阿勝。另一個約有四旬開外,身著儒服,頭頂方巾,一手還輕拈著頜下幾縷修剪得十分整齊的長須,樣子十分斯文。想必就是戴阿勝的父親戴學敏了。

隻見他對著黃老者一揖,開口道:“世伯言重了,年少慕艾,食色性也,聖人都不可免,何況我輩俗子?”

黃老者皺了皺眉頭,似乎被他的酸腐之氣噎住了喉嚨,他本是一肚子責罵的話,此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戴學敏斯斯文文地向黃父黃母一揖,說道:“兩位世兄世嫂請了。”黃父黃母連忙回禮,想要邀他進屋,又偷眼看了一眼黃老者,終是不敢開口。

黃老者沒好氣道:“誰是你世兄世嫂?我黃家當年貴為西王母使者,你戴家山野人氏,與我家哪來的世交?”

話音未落,隻聽黃月大叫一聲:“爺爺!”語氣中甚是氣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