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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名字都知道,”波蘇津暗想,臉紅了。“他是怎麼知道的?他是個莊稼漢,趕車的,……城裏從來也沒去過!多麼惡劣,……下流,……庸俗!”

“這些事你是從哪兒知道的?”他生氣地問。

“大家說的唄。……我自己沒親眼見過,可是我聽人說過。

再者,要知道這些事有什麼難的?他的聽差或者車夫有舌頭,舌頭是割不掉的。……再說,娜斯達霞本人就說不定常在各處巷子裏走動,吹噓她那種女人家的福氣。這種事掩不住外人的耳目。……再拿波蘇津喜歡悄悄地出外查訪這件事來說。

……從前的那個官想出外到什麼地方去,總是一個月之前就傳出話來,臨到他動身,那種熱鬧,那種風光,那種玎璫的鈴聲,……簡直別提了!他前頭有馬車,後頭有馬車,兩旁也有馬車。他到了某地,就睡上一覺,吃飽飯,喝足酒,扯開了嗓門辦公事。他哇哇地嚷一陣,跺一陣腳,又睡覺,隨後還是老一套。……可是眼下這個官,一聽到出了什麼事,就趕快悄悄地出外私訪,不讓人看見,也不讓人知道。……這可真有意思!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家裏溜出來,不讓那些文官瞧見他,隨後就上了火車。……他來到他要去的那個火車站,可是車站外邊的驛車或者上好的馬車他一概不坐,偏要雇一輛莊稼漢的車。他把身上的衣服裹得嚴嚴實實,象個娘們兒似的,一路上啞著嗓子說話,活象一條老狗,生怕人家聽出他的嗓音來。這種事經人一講,你聽著簡直能笑斷肚腸子。他這個傻瓜,坐著車趕路,當是誰也認不出他來。其實,要是有個懂事的人,想認出他就跟啐口痰那麼容易。啐!……”

“那麼,怎樣才能認出他來呢?”

“很簡單。從前我們的霍赫留科夫出外私訪,我們隻憑他那雙特別有勁的手就能認出他來。要是坐車的客人動手打你嘴巴,不用說,這個人就是霍赫留科夫。哪怕波蘇津,也能一下子就認出來。……普通旅客遇事總是隨隨便便,波蘇津卻不是那種能夠將就的人。比方說,他一到驛站,派頭就來了!……他又嫌臭,又嫌悶,又嫌冷。……你得給他送童子雞來,送水果來,送各式各樣的果子醬來。……這樣,驛站上的人全知道了:要是冬天有人要童子雞和水果,這人就一定是波蘇津。要是有人對驛站長稱呼‘我最親愛的’,打發人去幹各種雜事,那就可以起誓,這人就是波蘇津。他身上的氣味也跟一般人不一樣,他睡覺也有氣派。……他在驛站的一張長沙發上躺下,在他周圍灑上香水,吩咐人在他枕頭旁邊放上三支蠟燭。他就躺下來,看公文。……這樣,慢說是驛站長,就連貓也認得出他是個什麼人了。……”“這是實話,實話,……”波蘇津暗想。“我以前怎麼就不知道這些!”

“不過,要是有人想知道他的消息,用不著水果和童子雞也能知道。一接到電報,大家就全清楚了。……盡管他把臉包嚴,盡管他躲躲閃閃,可是這兒的人已經知道他來了。大家都等著呢。……波蘇津還沒從家裏出來,對不起,這兒就已經樣樣都準備好了。他來是要當場抓住他們,送交法院,或者撤換什麼人,可是他們正在背地裏笑他呢。他們會說:大人,即使您是悄悄來的,可是您瞧:我們這兒樣樣事情也都合乎規矩嘛!……他轉來轉去,轉來轉去,結果他怎麼來的,又怎麼回去了。……他還得誇一誇那些家夥,跟他們大家拉手,要他們原諒他來打攪。……事情就是這樣!您覺得怎麼樣?哈哈,老爺!這兒的人滑得很,滑得不能再滑了!……看著可真開眼:這都是些什麼魔鬼呀!喏,就拿今天的事來說。……今天早晨我趕著空車出來,迎麵碰見一個猶太男人從車站裏跑出來,他是車站食堂的老板。我就問:‘猶太老爺,您到哪兒去啊?’他說:‘我把葡萄酒和冷葷菜送到城裏去。今天那兒的人都在等波蘇津呢。’你看妙不妙?說不定波蘇津剛剛準備動身,或者剛把臉包嚴,生怕人家認出他來。說不定他已經上路了,以為誰也不知道他上了路,其實,瞧瞧,人家已經為他準備下葡萄酒、鮭魚、幹酪、各式各樣的冷葷菜了。……啊?他一邊趕路,一邊想:‘你們算是完蛋了,小子!’其實那些小子滿不在乎!讓他來吧!他們早已把一切都遮蓋好了!”

“往回走!”波蘇津嗓音沙啞地說。“掉轉車頭往回走,畜生!”吃驚的馬車夫隻好撥轉馬頭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