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班秀才的門覃必強帶來的人就滿腹牢騷起來,自從他們跟著覃必強以來就沒見過架子這麼大的官。
“覃隊你說,這鎮長怎麼回事,像是我們給他惹了麻煩一樣。”
“我們是來幹什麼的?來抓人的,在他看來就是來搶功的,而他要去做什麼?要去麻陽河再撈一具屍體出來。一具屍體就已讓他灰頭土腦了,兩具還了得,他看見我們怎麼會有什麼好臉色?”
覃必強歎了口氣,他並不想來搶別人的功勞,可就算他不來也會有別人來。他退伍至今已有五年了,這五年來他走的很慢,很艱難,但是很穩。他的步子踏的不大,卻很深。雖然他已有了個鐵人的稱呼,但他知道自己並不是鐵人,沒有人想做鐵人。他沒有背景,家境也不好,所以他隻能一直鐵著。別人雖然不怎麼喜歡他,卻也不敢怠慢他。
他抬頭看了看漫天星,隻望明晚能和高方生一起看這些星星。
隻有和不同的罪犯看過星星之後,他才能和他心中的人一起看。
春日。
陽光照在地上的米粒上,小雞一啄,把春光也一並吞了下去。
這本是農忙季節,連母雞都帶著一群小雞忙著覓食,可高方生卻悠閑的很。他逛到羅武權家時看見有人在編簸箕,他便走了過去。原本毫無生氣的竹子在篾匠的手下慢慢變成了個樣子,就像是有了生命。
高方生笑了:“都說韓篾匠的手不是一般的巧,果然不假。”
韓篾匠抬頭看了看他一眼:“喲,都說高方生的名聲不是一般的響,來紅坡影一趟若是沒見到你就算是枉來一趟。”
高方生嘿嘿的笑了起來。偷東西固然不對,但從政府手裏逃脫兩次並不是人人都能辦到的,所以他的名聲和以前已不可同日而語。
他這一月來已收入不凡,所以他才能在農忙季節悠閑的散步。
一個人本就是得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了才能悠閑的。
高方生有個規矩,決不對本村下手。所以即使他的名聲如何響亮,本村人也隻有當做沒聽見,看見他還是笑嘻嘻的打招呼。但無論誰家出了這麼個寶貝,在別人麵前也是要矮一截的。
高方生在羅武權家吃飯,正和韓篾匠大笑著,完全不知道屋外已有四人圍住了他。
“馬村長,高方生就在裏麵嗎?”
“你聽,這個笑聲就是他。你答應過我不會說出來是我給你們指路的,得要做到,我先走了。”
覃必強點了點頭,指了指高華二,示意他在屋外望風,向另三個人揮了揮手,他們慢慢向門那邊靠近。裏麵在說著什麼,又是一陣哄笑,把在門口的四個人嚇了一跳。另三個全都回頭盯著覃必強,他一咬牙,拔出了腰間的槍,揮了揮手,四個人一下子闖了進去。
“都別動,我們來抓人的。”
覃必強的聲音很嚴厲,表情也很嚴厲。桌子上坐著的四個人全都愣住了,張開的嘴還沒合上,等他們看清覃必強手裏的槍時已開始發抖。
“你們誰是高方生?”
高方生愣了一下,立刻用筷子指著韓篾匠說:“他就是高方生!”
韓篾匠見高方生指著自己,激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你……”
“拿下。”覃必強他們四人把韓篾匠按在地上,用繩子捆了起來。
“我不是高方生,我不是!”
無論韓篾匠怎麼呼喊,也沒有誰聽信他半個字。直到他被捆成了個粽子,覃必強才能喘口氣停下來聽他說什麼。
“你說你不是高方生,那你是誰?”
“我姓韓,是個篾匠。”
“你若早改行做篾匠我們也不會在這裏了,現在才當篾匠,晚了。”
“羅老板,羅老板快告訴他。”
覃必強回過頭來看著羅武權,羅武權這才咽下剛才吞的一口飯。
“他的確是韓篾匠,不是高方生。”
覃必強怔住:“那高方生在哪?”
“早就跑了,指著韓篾匠說他是高方生的那人就是高方生!”
覃必強瞪大眼睛不說話,另外三個也怔住。
“高華二呢?叫他來認。”
他剛說完這句話高華二就從門口進來了。
“我大老遠就看見高方生跑了,一邊跑一邊丟碗,你們……”
他看見韓篾匠被捆成個粽子就沒再說下去,誰也沒說話了,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直到很久之後高華二還在笑話覃必強,這四個愣頭青摔的比他高華二還慘。若不是他們怕他高華二分了他們的功勞,也不至於讓他給跑掉。不做就不錯,做就有可能犯錯。尤其抓高方生犯錯的可能性更大。
高方升的名聲已如日中天,高華二他們人還沒走到回龍鎮,這件事已先到了。
據說在韓篾匠被摁住的時候高方生還說了句“我去添點兒飯”,然後轉身從側門走了出去,據說他走路時鎮定的樣子的確像是要去添飯。
人人都在模仿高方生說那句話,人人也都在模仿高方生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碗走路的樣子,一個個說的是繪聲繪色,好像他當時就在旁邊一樣。
人們說起高方生時已沒有對一個小偷的厭惡,更多的是佩服。因為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在被槍指著的情況下還能鎮定自若的去添飯。
覃必強剛走進班秀才的辦公室,就發現大坪鎮管理區區長徐中玉也坐在了那裏。回龍鎮是小鎮,是受大坪鎮管轄的。徐中玉雖然很安然的坐在那裏,可樣子很不安。他來這裏並不是因為覃必強沒抓到高方生,而是他們已找到了冉定心。他是在玻璃蕩下遊三公裏處的毛裏塘被撈起來的。
“覃隊長辛苦了。”
班秀才遞了根煙過去,他趕緊接了過來。若是兩天前班秀才遞給他他一定不會接的,他不是來抽煙的。可現在,他除了抽煙也沒什麼可幹的了,他已沒了兩天前的神氣。
“馬村長打來電話,高方生已拖家帶口離開了,他們準備去黃土,從那裏渡河去沿河縣,再往上就是湖南地界,到時更難抓了。徐區長已做了安排,今晚先去黃土進行布控,一定要在黃土拿住高方生。覃隊長雖然剛回來,但還是再辛苦辛苦。”
覃必強立刻站了起來,點點頭。他也實在很想說兩句客套話,但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班秀才一個字也沒提覃必強失手的事,高華二報告的時候說的繪聲繪色,但他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剛才覃必強接過他手中的煙時的樣子讓他很難受,他希望他拒絕他的煙,他知道覃必強不抽煙的。他是叫鐵人,並不是鐵人。
一個人的腰杆是否直的起來是要看他有沒有實力的。
覃必強讓高方生在眼皮底下溜走,他已鐵不起來了。
晴日。空中一片雲彩都沒有。
每次來抓高方生都是和煦的好日子,是預示這是高方生逃走的好日子還是在說是抓他的好日子?
陽光照得徐中玉的手槍閃閃發亮,看得高華二羨慕極了。太陽雖然有點兒曬人,路也走了不少,可徐中玉的心情還是很愉快。自從別了把槍別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霸氣了不少。他居然開始吹起口哨來。
高華二擦了擦頭上的汗:“徐區長,我們為什麼要走這條路?”
徐中玉斜著眼看著高華二道:“我們進行的是地毯式搜索,三條路都有我們的人,如果你是高方生,聽到有人來抓你,你是不是得趕緊跑,跑的越快越好。隻有這條路才最好,跑起來也快些。”
班秀才皺眉道:“徐區長的意思是高方生最有可能從這條路跑?”
徐中玉揚揚眉:“沒錯!我們來抓他,自然是要走他最有可能逃跑的路,你們仔細注意情況,到時看我一槍結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