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素非忽然就明白過來,第一次見到東君的時候,那一陣的心悸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想親近又怕靠近的患得患失也終於有了答案。
隻是,東君即使是妖怪,對裴素非而言,也像是遠在天邊高高在上的神祗。
他清心寡欲,客氣疏離,即便善於下廚,依舊不沾煙火之氣。這並非是說他不好,反而是太好了,足夠強大,也足夠溫柔,對裴素非的幫助從來不動聲色,那當中的暖意已經足夠讓裴素非銘刻於心。
確認了自己的這點心思之後,裴素非不禁苦笑,難怪他這次回到溫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當日他跟東君說要離開大宅的時候,東君那半點不舍都沒有的態度吧。
他來來去去二十幾年,好不容易對一個地方心生眷戀,可終究還是“客人”的身份,到頭來依舊是孑然一身,客居於這個世間。孤兒院裏他是無親無故的孤兒,在溫家他是一隻金絲雀,在大宅他是一個來自異鄉的客人。從孤兒院到溫家到大宅,哪一處都不是他的容身之所。
灰灰見他默不作聲,有點慌:“怎麼,你不願意回去嗎?”
裴素非看向屋內,環視了一圈,淡淡的說道:“我已經回來了,東君那裏並不是我可以回去的地方。”
灰灰難得皺眉:“你不能這麼說!東君那麼重視你,為了你,他不知花了多少心血……”說到這他忽然意識到不能再說下去,便在裴素非疑惑的眼神下趕緊換了話題,“總而言之,你要是想離開的話,就隨我到後山,隻有到了後山我和大哥才能將你送回去。”
裴素非覺得奇怪:“為什麼非要到後山?”
灰灰歎了口氣:“這個家有家神庇佑,我們不能隨便動妖術。”
“哦?那怎麼不見祂出來?”裴素非來了興趣。
灰灰噗的笑出聲:“家神是沒有實體的,祂就是環繞在這個家的氣,就像高僧加持過的法器一樣,一旦發現有異,就會自動發起攻擊。”
裴素非黑線:“聽起來像某種高科技的安保係統。”
灰灰聽了笑得更歡,突然他耳尖的聽到門外走廊有聲響,緊接著門把手就開始轉動。
出現在門口的是溫立言,他的視線不經意的在房內轉了一圈,最後停在裴素非手中的小白鼠上,唇角微陷:“我說怎麼在門外就隱隱聽到有笑聲,原來是你在逗這隻小老鼠玩。”
裴素非的手心都有點汗濕了:“是啊,我有笑得那麼大聲?”心裏暗暗慶幸好在灰灰反應快,瞬間就變成白鼠模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嗯,說起來我已經好久沒聽過你的笑聲了。”如此說著,溫立言拄著手杖走上前把那遮了一半的窗簾拉開,側身坐在窗台上,與裴素非挨得很近,他伸出手碰了一下白鼠的腦袋,那白鼠居然像在瞪他,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它在瞪我?”
裴素非汗顏:“怎麼可能,我還沒聽說過老鼠會瞪人。”
溫立言輕輕笑了,並沒多在意這個小插曲,他的手改為放在裴素非的手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撓著,非常親昵的小動作。
這個時候的天已經漸漸要暗下來,夏季的傍晚雲霞十分壯麗,尤其是在郊區,沒有高樓大廈,反而顯得天空愈加遼遠,絢麗的霞光,從遠而近,連坐在窗台的兩人身上都沾上了這迷人的光彩。
溫立言的手指纏住了裴素非的,他顯然十分滿足於這種小動作,隻要裴素非在他身邊,他就從心底感到愉悅。
可裴素非卻是頭皮一陣發麻,整個人都僵硬了,他借故轉身去看窗外的雲霞,挪開了自己的手。
“……”溫立言怔住,從前裴素非還願意與他親近,自從得知他的想法後,就開始抵觸他的每一次觸碰,他就像一株仙人掌,想擁抱一下對方,反而把人嚇跑。
沉默了片刻,溫立言收斂心神,說:“下周的假期不如我們去一趟斐濟,聽說那裏風光不錯。”
“你決定就行。”裴素非沒有意見,反正到哪裏都一樣,他的思緒正在翻騰、掙紮,終於下定決心,抬頭看向溫立言,“我不想養這隻老鼠了,把它放到後山去,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