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素非從溫立言的書房出來的時候,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看到東君交疊著雙手倚在一邊等他,更加覺得毫無真實感。
在書房時,溫立言隻跟他說了短短兩三句話:“……既然你的家人過來接你了,我也沒有理由不讓你走。”
怎麼睡一晚醒來,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裴素非狐疑的看向東君,小聲的問:“你是不是對他施了什麼法術?”
東君曖昧一笑:“我隻是和他訂了個小小的協議。”
“什麼協議?”裴素非眉頭微皺。
“是個既能讓你報恩,又能讓你盡快離開的協議。”東君伸手去拉他的手臂,“既然他已經開口答應讓你跟我走,我們這就離開吧,我能停留在這裏的時間不多了。”
“可我……”裴素非不肯向前。
“還有別的什麼問題嗎?”東君握緊了他的手臂,似乎意識到自己過分緊張,繼而又鬆開了些。
兩個聲音在裴素非腦海中交戰,一個說“跟東君走就等於從一個深淵跳進另一個深淵,你每天看著東君單相思,可憐透了!”,另一個則說“笨蛋,當然要跟東君一起離開,這麼好的機會,人生又不是隻有單相思的事,隻要離開溫家,什麼都好說!”
“別再想其他的,你離開這麼久,是該回家了。”東君不容他再猶豫,大步往外走去。
回家……
這個詞對裴素非來說,其魔力遠比想象力要強大。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不知足,能擁有家人是何其幸運的事情,他此刻應該歡喜,而不是為別的妄想糾結萬分。於是他緊緊跟上了東君的腳步,一步一步離開不管在哪方麵都對他影響至深的溫家。
在後山的時候,裴素非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溫家,這個堪比世外桃源的地方,既包容又閉塞,既靈動又刻板,他的來去對其間並無造成什麼影響,恰似一抹湖麵漣漪,風吹而過,漸起皺褶,而又緩緩平息。
溫一對站在書房窗子前的溫立言說道:“少爺,他們往後山走了。真的就這樣讓素非少爺離開嗎?”他不知道溫立言與東君之間的協議,所以對溫立言如此突然的決定感到甚為不解。
“唔。”溫立言許久才應了聲,“我知道,我答應了。”
說著他轉過身,動了動,溫一見狀連忙上前,正欲伸手扶他,卻見他步履穩健,哪裏還需要人扶。而那隻隨身多年的手杖,也已不見蹤影。
溫一垂下眼,繼而說:“少爺,準備的兩張機票需要退掉嗎?”
“退掉吧……不,還是留著。”溫立言深深吸了口氣,裴素非是他永遠的精神綠洲,即使他現在已經不需要綠洲來給他養分,但沒有了裴素非,就像手裏沒有握著那根手杖,總是覺得手中空蕩蕩的。
也是在後來溫立言才明白,原來一個人走得穩當並沒有比他坐著輪椅拄著手杖好過多少,甚至還更要艱難一些,因為在他坐著輪椅拄著手杖的那個時候,身邊有個人細心的扶著他,跟他慢慢的往前走。而他一個人走的時候,身邊隻有虛無的風掠過他空了的手心。
裴素非從溫家回到大宅隻花了一瞬間,他被緊緊按在東君的胸前,隻聽到耳旁有呼呼風聲,然後一睜開眼,院子裏那棵高大的梨樹就出現在視野裏。
朱衣一頭撞了過來,差點沒把裴素非的腰給撞折了:“非非,我可想死你啦!”
暗息在後頭涼涼的說:“你是想讓人家幫你抄寫文書而已吧。也不知道是誰好吃懶做,堆積了半個月的工作沒動。”
朱衣頓時嗷嗷叫:“混蛋!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突然他背脊一寒,緩緩轉頭,看到東君的視線停在他摟著裴素非腰身的手上,那緊盯程度就像會產生滋啦啦的火花,能把他的雙手給烤焦一樣!他連忙鬆開手,還十分有危機感的往後跳開了好幾步,“我、我想起還有點事沒做!”
“啊?”裴素非正抬起手想揉揉朱衣的腦袋,沒想到對方逃得那麼快,真是令人惆悵。
一旁的暗息倒是不畏強權,在東君灼灼的目光下,用力抱了裴素非一下,順便借身高優勢用下巴蹭了蹭對方柔軟的額發,學著朱衣的口吻說:“我也想死你了。”
裴素非受寵若驚,沒想到一向淡定的暗息也有如此熱情的一麵,於是趕緊回擁對方:“謝謝。”絲毫不知道對方根本是在激自家老大。
暗息見東君不動如山,隻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他腦子轉了半圈,決定見好就收,免得到時無端被發配邊疆,與可愛的朱衣天各一方。他正想找個借口開溜,就聽到裴素非問:“朝來還沒有回來嗎?”
不說還好,一提到他,暗息內心的嫉妒之火就熊熊燃燒起來,連本來已經閃遠的朱衣更是義憤填膺,跳到梨樹上,跟暗息難得異口同聲:“他跟男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