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卷 第8章 最後的怪物(2 / 3)

“我吼了嗎?”

聽這麼一說,好像有這麼回事。

“那,我喊什麼了?”

“說了‘退下!’……”

哈……我長長地歎了口氣。

看來自己親手砸了“彬彬有禮的正常人”這塊招牌。

“可是,真的好強!一拳就擊倒了。”

“年齡差啊,我可是比他年輕了十五歲啊。”

“那樣的話,就是一番苦戰了。”

對這個聲音我不禁縮了縮脖子。在我絞盡腦汁尋找辯解的說辭時,藥師寺涼子走到我麵前單膝跪地,像是檢查一樣的觸摸我的眼瞼和臉頰。

“那個叫日下的家夥,持有不知是martialarts,還是跆拳道這方麵業餘選手的日本選手權。雖然資格被剝奪了。”

“真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

“身為公務員卻做了不該做的……”

“啊——真是的,你可能自認為自己是明智派,可真麵目卻是這樣的,你也不用因為這樣向我道歉吧。”

“那個……”一旁響起一個拘謹的聲音。

“什麼,巡回演員由紀,想要多嘴?”

“快些治療比較好。看上去傷的不輕。”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有插嘴的功夫,不如把急救箱拿來怎樣!?”

“我拿來了啊。”

由紀子拿來了一個隻能看清紅十字標記的,使用了相當一段時間的急救箱。原本是在月岡被殺的那個房間找到的,想到可能會派上用場就帶走了。

涼子一把奪走急救箱,重新為我檢查傷口。

“哎,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是傷。我的話,毫發無傷就能解決掉那家夥了。”

“驅魔娘娘,真失禮,不用那麼說吧。”

“囉嗦,我想說的是,這家夥(就是指我)隻要把日下交給我,隔岸觀火就行了!掂掂自己的斤兩,善良的警官。”

“真對不起。”

“你沒必要道歉。”

“不要多嘴,巡回演員由紀!”

“不是,室町警視,我道歉是因為我說了難聽的粗話……”

“哼,事到如今還道什麼歉,你明明一直對我說粗話。”

“我沒、沒做過。”

“囉嗦,閉嘴讓我治療。嗯,先消毒……是這個吧。”

五秒後,男子的慘叫聲響起。聲音的主人正是我自己。額頭傷口的火辣辣讓我痛不欲生。

“幹什麼,真誇張。就擦了一點就……嗯?這是……?”

涼子的瓊鼻湊近瓶子嗅了嗅,眉頭猛地皺了起來。

“這是什、什麼,不是碘酒嗎!”

“你在傷口塗碘酒!?真過分,驅魔娘娘,你這算虐待。”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都現在了還碘酒,這什麼時代的急救箱啊。全是拿來的你的錯!”

“我來吧,給我。”

“哼,才不要。”

雖說反而有麻煩的一麵,但我很光榮的讓警視廳的兩大才女(同時也是兩大美女)做了治療。身體上,包括臉上到處都是創可貼。

說起和我狠狠苦戰了一番的日下,卻受到了非人道的待遇。日下好不容易能抬起上半身,轉動頭部,卻被涼子一腳踢倒。

“我的家臣手下留情真是太好了!喂,快起來,快點帶我們去劍齒虎的實驗室!”

一行人再度出發。阿部巡查攙扶著我。就這樣我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厚重的鐵門,沒有上鎖。也可以說是沒必要吧。像是獸醫的診療室和理科實驗室合並的房間,有四個小學教室般大小。一部分用低矮的丙烯樹脂牆壁隔開。

在那裏有這十頭左右的劍齒虎蠕動著。不,要是以完全的形態出生的話,就是被稱為劍齒虎的太古哺乳類動物。不知是第幾次了,這次也完全沒興趣具體描寫。隔欄中被丟進雙頭、六足,或者完全沒有後肢之類的,人類稱之為科學玩弄的犧牲品。

根本沒有過像樣的照看吧。令人作嘔的臭味彌散,汙物中隨處可見像是骨頭的東西。

“……不會是讓它們同類相殘吧。”

“Bingo,不能吃的家夥就會被吃掉。解決方法簡單直接最好。”

“真不負責任。”

“也不是。它們不管是誰都是廢物。隻是殘暴了點,其實生命力卻很弱。終歸是撐不過西伯利亞的寒冬。”

室町由紀子和貝塚裏美雙雙扭過頭去。估計是無法忍受吧。

岸本的話,差點快把他忘了,他正抱著手辦靠著牆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阿部巡查岔開雙腳總算是站著。瑪麗安和露西安抿著嘴相互支撐著,塔瑪拉則發出憤怒的吼聲。

日下伸出手,對孱弱的盤坐著的劍齒虎扇了一耳光。那隻饑餓瘦弱憔悴的劍齒虎,似乎眼睛也是瞎的。

“住手!你這人還真是喜歡欺負弱者。”

“隻是討厭弱者而已,明明他們連活著的資格也沒有,向他人尋求幫助,沒有他人幫助都活不下去的家夥,我最討厭了。動物保護?別說笑了。靠自己無法生存的動物有必要保護嗎?”

這是個陶醉於自己演說的男人。室町由紀子將她蒼白僵硬的美貌麵對日下。

“將你的話應用到政治或者社會上的話,就是對社會性弱者的safetynet沒有必要,對沒有親人的老人,或者殘障人士的援助也沒有必要,是這樣嗎?”

“正確。”

日下嘴角兩端搞搞翹起。

“原本無法自立生存者就會被淘汰,這是自然法則。而就因為用人類那有限的力量強行使之存活,國家財政才會赤字,賦稅才會沉重。我遠東西伯利亞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廢止一切偽善的社會福利,隻有自力更生的人的健全的……”

日下洋洋得意的演說被異樣的聲音中斷了。

沙……!

發出聲音的應該是室內的某一隻劍齒虎吧。雖然大家都這麼想,但可憐的犧牲品們沒有發出聲音的力氣。

敞開的門中,有什麼東西緩緩走了進來。比人大了一圈的四足獸,明顯是貓科食肉動物。我屏息吞聲。

是那隻劍齒虎!

不可能會看錯。隻有一根長到不自然的牙齒,另一根則是被涼子切斷的。

“哎喲,居然活著,佩服。”

“真是辛苦了。”

在加害者們低語之時,瑪麗安和露西安將貝瑞塔的槍口對準了劍齒虎。這個距離憑兩人的技術不可能射偏。

可是,涼子微微抬手,製止了兩個女仆。奇妙的事將要發生。日下轉過身來,抬起腳,站在了劍齒虎麵前。

“隻留下一根牙齒就灰溜溜的回來了嗎?”

日下的話,相當令人厭惡。

“當眾出醜,醜陋的廢物,滅絕了活該的膿包,虛有其表的窩囊廢!你以為為了讓你們複活要付出多少金錢和技術,飯桶貓科混蛋!”

真是個詞彙相當豐富的男人。先看看會怎樣,上司用眼睛如此命令道,我舉著馬卡洛夫後退三步。

赤手空拳和劍齒虎相對,日下毫無懼色,也未尋求幫助。同時也是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成績不好的孩子,懲罰是必要的。我今天心情有點不好,本來就沒睡足。”

這之後的行為就很奇怪了。日下大大地張開嘴,蠕動胸和腹部,從衣服上就能看出。在驚訝地注視著的一群人麵前,日下將手伸進嘴中。用指尖慢慢抽出抓住的東西,而且是從體內!

看上去像是鞭子。把手的確是鞭子,但那前段的卻是帶刺的鐵絲。

我大吃一驚。我為自己能夠後仰覺得不可思議。日下正是名副其實的怪物。這個男人將帶刺鐵絲吞進胃裏。

怪不得找不到殺死月岡的凶器。要是出演《世界驚愕奇人大賽》的話絕對是優勝。我居然和這樣的怪物空手搏鬥嗎?我不禁不寒而栗。

“你這個派不上用場的廢物!”

帶刺鐵絲的鞭子,抽向劍齒虎的身體。從左眼到臉頰、頭部、肩膀,血痕破開,噴出大量血液。

沙……!

劍齒虎發出痛苦的聲音。貝塚裏美用雙手捂住耳朵。再正常不過的反應。由紀子沒有捂住耳朵,蒼白的臉對著我輕聲說道:

“那樣的對手,虧你能贏呢,泉田警部補。”

“哪裏,要是知道他是那樣的怪物的話,不可能會想和他打的。”

“盡情揍他肚子就好了。泉田君在沒必要的地方太客氣了。”

聲音的主人不說也知道。

帶刺鐵絲的鞭子每揚起再揮下,犧牲品的血與肉就會四處飛濺。我從沒見如此淒慘的光景。

“住手!”

就在我不由得喊出聲的時候,日下露出魔人般的笑容。他同時扭過腰和脖子,與此同時,帶刺鐵絲發出聲音,纏住了我的馬卡洛夫。空手掙脫不了鐵絲,我的槍被奪了!

日下臉上露出勝利和殘忍的笑容。但就在一瞬間卻又發生了變化。幾乎成了渾身是血的肉塊倒在地上的劍齒虎,拚勁最後的力氣撐起上半身,從後麵一口咬住日下的大腿。

一人和一獸相互倒了下去。我一腳踩在了馬卡洛夫上,安心地情不自禁歎了口氣。

“哎呀哎呀,被報複了呢。你如果想做西伯利亞(略)共和國的首領,玩弄世界於股掌間的話,自己的小命自己救救看。”

涼子將手中的瓦爾特,以優雅的動作拋了出去。日下接在手中。

“等、等等。”

塔瑪拉少有地聲音中帶著不安。

下一個瞬間我見到的是日下公仁的笑容。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我見過的最醜惡的笑容,充滿了惡毒與惡意。

日下笑著將瓦爾特的槍口對準了涼子,而不是劍齒虎。

接連兩發槍聲撕裂了拂曉前冰冷的空氣。我一把推開涼子,其他人都趴在地板上。右臉頰感覺像是撞到一般疼痛。並不是子彈命中了,隻是子彈從極近的距離飛過而受到的衝擊波。第二發子彈嵌進了牆壁。

知道偷襲失敗的日下,表情扭曲,為了自救,將瓦爾特指向劍齒虎。

射了三發子彈後,日下一改醜惡的笑臉,露出醜惡的不滿的表情。劍齒虎的牙齒更加深入地嵌入日下的大腿,兩根牙齒都快見不到了。

這個殺人狂還是有痛覺的。日下邊咒罵著,邊扭動身體,將瓦爾特的槍口指向劍齒虎的鼻頭。深呼一口氣,扣動扳機。

哢呲,響起一聲幹澀而空虛的聲音。

日下扭曲的表情瞬間僵硬,而手指卻未僵硬繼續動著,再次扣動瓦爾特的扳機。

瓦爾特的彈夾空了。本應還剩的兩發子彈,因日下自己而清空了。

自作自受就是這麼回事。日下像是急了,對他來說僅此一次的焦急。

“喂,想想辦法——”

對大惡棍來說,最不想讓他人聽到的台詞,日下總算是沒讓人聽到。劍齒虎僅剩的一根牙齒貫穿了日下的大腿,抬起左右前肢,並揮了下去。

空氣鳴響,日下的頭部左側三分之一和右側三分之一同時被削落。眼睛、眉毛、耳朵都和血霧一起四散,僅剩下鼻子和嘴。

與其說是殘酷,不如說奇妙的超自然的情景,我們隻是茫然無措地呆立當場。差不多過了十秒,最先行動的是佩特。

“啊,這樣的死法我可不要。”

佩特一副認真的樣子搖頭說道,日本人們瞥了他一眼。

“那麼,這隻渾身是傷的貓已經沒得救了,出血太嚴重,誰讓它解脫?”

涼子用手整理著亂發,理所當然般說道:

“我來吧。”

在我看來,劍齒虎已經九成陷入死亡深淵了。不用刻意擊殺,用不了多久生命之火也會熄滅。涼子仍舊要射殺它,估計是想要做個了結吧。知道這點,無論是我,還是其他人都沒有阻止她。

瓦爾特的槍口對準了劍齒虎的耳朵。

一聲槍響,劍齒虎的心髒停止了跳動。我不知道它的智力有多少,將它與它的同胞從永恒的睡夢中強行拽出,施以虐待和侮辱的人類一起帶下地獄,我想它是很滿足地死去的吧。我這樣認為的根據?雖然不想承認,可能我是庸俗的感傷主義者吧。

“那麼,佩特。”

“嗯?”

“我要把這個惡趣味的研究設施完全破壞掉,研究者們要永久失業了。你沒什麼意見吧。”

“嗯——就是那個,作為人類的愚蠢象征的紀念遺產,留給後世怎麼樣?”

“不可以。”

“不行嗎?”

“有奧斯維辛,還有福島就夠了。首先一點,誰會來這種地方。”

“說得對。”

佩特撓撓頭。有著奇妙的幽默感,真麵目不明這點,和日下有得一拚。總之我們先出了這個房間。

岸本明被涼子狠狠掐了一把臉頰,總算回過神來。我們一行人出了這個世界上都屈指可數的令人厭惡的房間。回歸隻要走來時的道路就行了。瑪麗安和露西安不用“milady”指揮,便主動在牆壁上畫上叉的標記。

叫做日下公仁的男人的真麵目,直到他死後我都還不是很清楚。隻知道他不是個所謂的“有良心的人”。從日本和俄羅斯,大概還從其他國家綁架監禁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性,對其拷問、虐殺,甚至分屍的男人,在人類社會是不可能自由行動的。

他為何沒有為他和他令人毛骨悚然的王國準備最新式的設備。據涼子所說,他是想要一切都按照斯大林時代來吧。日下是個貨真價實的危險男人。

另一方麵,我不禁疑惑了。藥師寺涼子不就看穿了一切,仍舊將瓦爾特丟給了日下嗎,而日下不會將槍口對準劍齒虎,而會首先對準她。甚至她連子彈的數量都計算到了,將日下逼入自作自受死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