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卷 第8章 最後的怪物(1 / 3)

我和阿部巡查,還有佩特的衝撞,使得門的合葉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飛了出去。

門就像是載著我們三人一樣,向室內倒去,再次發出沉重的哀鳴。五名女性間不容發地手持武器衝了進來。她們避開我們向左右散開,涼子由於是走的正麵,所以從我背上踩了過去。我真想說應該不是故意的吧,就聽到:

“不許動!”

涼子的嗬斥聲響徹室內。日下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回看向她。

“哎呀,都沒出迎,失禮了。”

室內的情景相當異常。早就預想到會有異常,當然不可能知道具體情況。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必定會讓人狂咽唾沫。

地板中央躺著一個紅黑色的人體。因為是仰麵躺著,所以很快認出是月岡。說他紅黑色,是因為他渾身上下到處都在出血,淌了一地板。咽喉部有致命傷,但不知是如何弄傷的。

“不是射殺,沒聽到槍聲,傷口也不同。”

塔瑪拉如此說道,室町由紀子發出像是強忍嘔吐的聲音道:

“是刀劍割傷的嗎?”

“這種事直接問加害者本人就知道了。”

涼子瞪著日下公仁,將瓦爾特的槍口對準他。

“無關國家、國界,以殺人罪逮捕你!”

日下誇張地攤開雙手。

“喂喂,死沒死,等確認了以後再說呢。”

雖然很令人憤然,但他沒說錯。我們都被室內的慘狀所吸引,沒有首先確認最重要的事。我和阿部巡查匆忙來到月岡身邊,但瑪麗安快我們一步,將手抵在月岡頸部,朝涼子和塔瑪拉搖搖頭。就在不久前因失血和外傷性休克而死。

“真是令人懷念的日本警察啊……除了一名以外都很有一殺的價值呢。”

“怎麼殺的!?”

“空手殺的。”

做出該說是不誠實至極回答的日下,在下個瞬間雙手抱頭。這是由於走近的涼子踮起腳尖,給了日下腦袋瓜一拳。

“巴掌對你來說太浪費了!”

涼子甩出這麼一句後,環顧我們。

“搜索室內,這家夥的武器應該在什麼地方。”

“明白。”

我用指尖合上月岡死不瞑目的雙眼。事實上,隻是因為睜開的眼睛讓人毛骨悚然罷了。

日下揉著頭惡狠狠地說道:

“小姐,你做的事相當於特別公務員暴行虐待罪啊。”

“我劃拳時最先出的就是石頭,下一個就是剪刀,因為可以插你眼睛。”

“啊,好怕怕。”

裝模作樣的日下,看到佩特,眉頭微動。

“喂,你在幹什麼?我是為了什麼養你的,佩特公?”

我立刻將馬卡洛夫的槍口對準佩特。即便對方是滑雪射擊的金牌得主,甚至是傳說中的席摩·海赫,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退縮。隻要沒讓我立刻斃命,就要回敬一顆子彈。不過前提是佩特想要加害涼子。

說到佩特,卻顯得從容不迫。我的緊張有些不值一提。

“真不好意思呢,日下先生。該說是我有自己的考慮,決定做驅魔娘娘一方的夥伴。”

“哦,你是要背叛了。”

“啊——你看,黑澤明不是有電影嗎,叫《背叛對不起》的,這台詞真帥氣。”

朝佩特看了一眼,日下嘖了嘖舌。對於殘忍、冷酷、狡猾三樣俱全的這個男人來說,對待佩特的人物評價,也不能表現得那麼自信滿滿。

“哼,反正對俄羅斯人就沒從心底裏信任過。”

怎麼聽都像是嘴強。

話雖如此,日下還是一如既往地沉著,雖說可能隻是表麵上裝出來的。對著尋找凶器的眾人,不斷露出如同柴郡貓般的笑容。甚至在被槍口指著,還和涼子相談甚歡的樣子。

“再說一次,我的構想要實現的話,日本就能奪回北方領土,更能得到千島群島和庫頁島。還能從遠東俄軍的威脅下解放出來,保證對俄羅斯豐富地下資源的擁有優先權利。讓我自由更能有利於日本的國家利益。”

“真是光明的未來呢。那麼,要是失敗了呢?”

“到那時俄羅斯人就會互相大打出手吧。對日本來說,不痛也不癢。不對,大部分日本人討厭俄羅斯人,該不會高興地手舞足蹈吧。”

室町由紀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日下。

“暫且不論善惡是非,他是日本人中少有的陰謀家呢。”

“少奉承他,巡回演員由紀,要是這點程度的妄想能實現的話,太平洋戰爭中日本早就勝了美國了。這會兒估計聖莫尼卡的海岸有海濱茶屋,賣著炒麵或者章魚丸子呢吧。”

實在是很不合適的光景。日下看來也是這麼想的。

“在聖莫尼卡賣章魚丸子還是算了吧。話說凶器找到沒?還沒有嗎?那就再聊會解解悶吧。”

看來日下還沒說夠。他就像是全身自我顯示欲的集合體一般的男人。

“現今人類必須的不是愛,也不是羈絆,不是夢想,也不是希望。必要的是核廢料處理場。”

他絲毫不在意血腥味,繼續說道:

“次元真低呢。佛祖、耶穌基督自從傳道以來兩千年,人類所到達的境界居然才這點程度。”

“你次元就高了?”

對涼子的質問,日下正要回答的時候,塔瑪拉出聲,告知沒有發現凶器。

一行人決定開始移動。這樣的話,怎麼著也要問出日下“育成”劍齒虎的場所。

“不用說爭權奪利的財界人會恬不知恥地跑出來,可為何是原子能業界的boss?這點還不了然,但也無所謂了,想不到會親自來看看核廢料處理場啊。”

“還有為了核廢料處理場,建立一個國家的構想。”

“可目的也不僅僅隻有這點。”

哎——我歎了口氣。日下愉快地環視一行“凡人”。

“我可是說要一手收下全世界的核廢料來保管啊。因建設沒有廁所的豪宅,還裝飾了燈彩而高興的全世界的低能們,要多少錢就會出多少錢。”

“囉嗦,快帶路。”

涼子叱責,並說道:

“雖然和支配半個世界時比起來,顯得不景氣得多,但俄羅斯姑且也算是世界第二軍事大國哦。你覺得會乖乖承認分離獨立?”

“西伯利亞或者遠東俄羅斯軍會怎麼動,倒是很有意思呢。說不定在無垠曠野,戰車大軍團會發生激戰。”

“那真是壯觀。”

“還是說會發射核彈呢?在自己的領土內朝向自己的國民?那樣俄羅斯政府才會成為人類的敵人吧。”

涼子的茶色秀發搖擺著。

“哦,學到不少,投資業者要用怎樣的甜言蜜語,將貪婪的資產家送入破產地獄。一一反駁顯得太二了,立方程式的方法對你來說太方便了。”

通道昏暗,天花板到處都有橙色的小電燈泡,僅僅隻是走路的話倒沒什麼不方便的。

“還有很多哦。海參崴稱為經濟特區,作為日本或者韓國的租界。零法人稅會吸引越來越多的大企業將本部遷來。”

“是呢,大企業都是最討厭賦稅的。但是,大銀行之類的,明明在日本獲得了史無前例的利益,因為沒有繳稅,說不定會特意轉移過來不是嗎?”

真是奇妙的對話。朝著日下的“秘密研究所”,行走在通道中,舉著槍和被槍指著的人相互進行著對話。

日下走在隊伍最前端,兩手抱著後腦勺,背後被槍指著。不管怎麼想都對他很不利,但我們看不到日下的臉,怎麼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日下和涼子在不同意義上超凡脫俗,而我們還未認清他的全貌。

“礦泉水工廠?真寒磣。要利用水資源的話,實行個更宏大的計劃不更好嗎?”

“你要怎麼樣個宏大法?”

“從阿穆爾河(黑龍江)和貝加爾湖架設管道,為北京供給水源。怎麼樣,從以前我就開始考慮了。”

我腦中浮現了歐亞大陸的地圖。想到阿穆爾河和北京的距離,不由得發出歎息:

“虧你能想出這麼荒唐的計劃。”

“燕雀安知——以下略。聽好了,貝加爾湖儲存有二十三兆噸的淡水,這相當於地球淡水總量的兩成,換句話說就是,有著能供應十五億人生命和生活所需的淡水。不活用怎麼行?”

日下的聲音顯得格外熱情。對於他的熱情,涼子澆下一盆涼水。

“五、六十年前會被當成是改造自然的專家也說不定。可是,真不湊巧,現代的話會被罵成是環境破壞的惡魔哦。這種事我想中國政府是不會接受的。”

“是嗎,我可不知道中國政府對自然保護那麼熱心。”

“不是這麼回事。你一邊吹著口哨,一邊關上閥門,北京和它的周邊地區瞬間變成半沙漠,這樣危險的事情,會接受才怪。”

“你的話,是不會接受的吧。”

“話說,你想把我們帶去哪裏?”

“你們想去的地方哦。”

不管到哪都是一張令人不快的嘴。涼子做出一副要踢飛他的動作,但是正好到了將要下樓梯的地方,暫且收了腳。

“說起來,我的名字在日本還有名吧。”

“哎——呦,你這點程度的小混蛋,過個兩三年就沒人記得了。和五十年前相比日本的犯罪數少了很多,即便如此,每年還是有新的醜惡可恥的犯罪者出現,藝人離婚、毒品事件層出不窮。還有拉麵店和甜品店也一直有新的開張。”

“拉麵店?”

“對,對於日本的媒體來說,比起美中首腦會談,成排的拉麵店更重要。”

樓梯有三十級左右。牆壁上有血或者泥之類的茶色東西粘附在上麵。雖然不知道是誰挖的,但勞動的嚴酷可見一斑。

走下樓梯後又是同樣的通道。鬼知道會被他帶到什麼地方。

直到剛才一直未開口的室町由紀子在隊伍當中向日下出聲道:

“你說要建立新的國家,議會或者選舉準備怎麼做?”

“議會?選舉?有那玩意的必要嗎?不管怎麼說都是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人民代表說右,全國人民就一起朝右。統一、規律、服從才是國家的理想。”

“不朝右呢?”

“啊?不可能。愚民們想要的不是選項,而是強力的指導者堅決的命令。日本人也在這個時候明白了這點。”

“堅決。”涼子諷刺地笑道。

“你討厭這個詞?”

“本意並不討厭。可是日本那些個白癡政治家和文化人,隻有在除了美國以外的國家麵前逞強的時候,才會濫用這個詞。所以這個詞本身變得一文不值。”

“那又不是詞的錯……”

“夠了。我不想再和你附庸風雅的會話了。綁架、監禁、性虐待、殺人,無論哪個都是和政治無關的犯罪吧。壯大的計劃都留到獄中做筆記去吧,結束後在登十三級台階時裝裝酷。”

“獄中記嗎,會成為暢銷書吧。能幫我把版稅送到那個世界嗎?”

涼子沒回應他,日下也沉默地走著。

我們繼續前進。狹長的通道也有拐角。建築物的巨大程度,我們算是體會到了,大概與其說是是最初有計劃地設計的,不如說是多次擴建和改建造成的結果。

牆壁或者天花板不是裸露的混凝土,而是木頭的話,說不定會有舊旅館的錯覺。說是不斷向內部前進,更像是被拖進的感覺。我越發覺得日下的意圖可疑。像是察覺跡象一般,日下說道:

“不用擔心,我一定帶到的。人類到底能承受恐懼和痛苦到何等程度的那個試驗場。”

“你能承受恐懼和痛苦到何等程度呢。”

涼子的聲音讓我戰栗。她的聲音讓人聯想起冰河期火山的噴發。灼熱的巨大冰塊在空中飛舞,打碎了周圍一切事物。

日下真的惹怒了女王陛下。這件事,日下自身也意識到了,而他反而更高興了。同類相殘的深海魚,在下水道中找到同類時,也會舔舌頭吧。回過頭來的日下的表情正是如此。

“我對那個也有興趣。作為謝禮來一首歌吧。是首流浪旅人在逃離祖國時創作的。”

“別做多餘的事。”

無視涼子的聲音,日下開始唱了起來。

曾經有個充滿放射能的國家

老公公上山砍柴

老婆婆在河邊洗衣

在此期間政府和原子能業界的家夥們

早早地跑了

兩人被拋棄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我腦中白熱化,世界爆炸了。日下的歌喚起了異樣的印象,祖母的身姿在腦中清晰地浮現。

日下猛撲了過來,之後的事情基本都沒印象。我好像騎在他身上,揍了他,又好像被他騎在身上揍了。日下的拳頭朝著我眼睛急速接近,然後火花四射。

踉踉蹌蹌,但總算是避免了摔倒。這次又是胃下部被踢了,胃液差點吐出來,背部撞在了牆上。

右、左、右、左、左、右。拳頭的速度、力量、靈敏、氣勢,實在不像是一個接近五十歲男人該有的。日下的強大,遠超我想象。即便如此,我反擊的機會還是來了。

猛烈的打擊襲向我的麵部。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我側頭躲過。日下一拳重擊在牆上,因疼痛而皺眉。我抓住這瞬間,將全身重量集中於右拳,一拳打向日下左臉頰。

日下的身體被揍地飛了起來。他兩腳離地倒在了地上,我也攤到在地上。

貝塚裏美跑來,用手帕替我擦拭額頭。

“真厲害,警部補。”

“沒什麼厲害的,忘我了,真是慚愧。”

“……那麼,那件事也不記得了嗎?”

“什麼事?”

在我發出不正常的聲音後,貝塚裏美小聲說道:

“在藥師寺警視和室町警視一起說‘住手’的時候,警部補可是大聲斥責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