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不是上帝的聲音,而是古怪的揚-赫爾措克博士的聲音。他談到了罪過,後悔和罪過:我的、你的、我們的罪過……

他命令自己清醒地進行思考!

思考的主題是萊斯納爾。他從什麼地方染上艾滋病毒的呢?直到現在我們到底做了些什麼呢?

好吧,再來一次:第一,萊斯納爾身上帶有艾滋病毒。

第二,萊斯納爾忠於自己的妻子,沒有逛過低級娛樂場所,因此,至少在這一點上,他品行是端正的。

第三,萊斯納爾神經失常了,他開槍打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這是不是唯一的原因?有沒有其他的原因?至於說到傳染,可能性有多大?真見鬼,的確有數字!其中的一個數字他還清楚地記得。“對於懷孕婦女來說,母親的艾滋病毒傳染給未生的孩子的可能性為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

你從何處知道這情況的?對了,去年6月,奧爾森想出版一本有關兒童患艾滋病的書,可是他沒有敢出版。

但利歐早已開始研究這個問題,他去看望了一個孩子。她叫什麼名字?安格拉……是叫安格拉!她才5歲,瘦得皮包骨頭,可是那雙眼睛大大的!那雙大眼睛……

“她最多還能活兩星期,”那位撫愛著她的婦女說,“這女孩沒救了……”

這太可怕了!那位婦女向這女孩彎下身子,用雙手摟住她的頭。

“最糟糕的,”這位母親說,“並不是這種病,而是人們的態度。在幼兒園裏,其他的孩子們用腳踢她,請您想想看……他們喊道:‘艾滋病——私生子。’而幼兒園的女教師認為,孩子們就是這樣的。這就沒有辦法了。她很高興我把孩子帶回家。可是又接到這樣的電話:‘我們要用火把你們通通燒死。’‘應該用毒氣把你們殺死。’……”

她非常平靜地訴說著。她的名字叫畢勒爾,是的,烏爾蘇拉-畢勒爾。她的職業是首飾設計師。她沒有丈夫,當安格拉7個月的時候,畢勒爾收養了她。此時,她說:“我想,我們總會渡過難關的。可是現在,現在我感到高興,她不久就會結束自己的生命……”

利歐-馬丁從來也沒有遇到過像她這樣一位冷靜而安詳的婦女,對這位在被遮暗的房間裏守候在安格拉身旁的母親,他深表欽佩。

“無論如何,不管您會不會把我當作瘋子,和她在一起的這些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和最重要的時光。我學到了許許多多的東西……”

利歐用毛巾擦幹身子,刮了胡子,按摩了一下臉,穿上在家穿的便服,又把早上喝的第二杯咖啡端上桌,可是身體並沒有感到好一些。

當時的那些資料想必放在某處的檔案夾裏,隻是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這並不隻關係到安格拉,並不隻關係到一個孩子,而是關係到數字。要是有關萊斯納爾的報道能寫進去,它的確會引起讀者的很大興趣。隻是,老天爺啊,他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傳染上的?

利歐-馬丁拉開抽屜翻尋,搜遍了所有文件簿,可是一無所獲。他又喝了一杯咖啡,重新開始查找,終於找到了大量的材料。在這裏!有關艾滋病的材料!錄音磁帶副本、官方公布的新聞材料、剪下來的報紙文章。所有這些書麵和口頭材料,整齊地放在一個舊的、但仍很堅固的紙盒裏,這盒子從前裝過罐頭牛乳,他用它裝那些他還不認為是垃圾的材料。

他把這盒子放到桌子上。

可是,正當他打算從盒子裏拿出材料的時候,門鈴響了。透過裝在門上的窺視鏡,布魯諾-阿棱特的那張方臉看上去就像石製的假麵具。

利歐默默地打開了門。

“總算來啦,”布魯諾喃喃地說,並從他的身邊走過。

利歐跟隨他走進客廳。布魯諾-阿棱特高出利歐整整一個頭,有著像摔跤運動員那樣的寬肩膀和保養得很好的啤酒肚;盡管他快60歲了,仍然給人一種身體很不錯的印象。

他用批評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利歐:“一身難看的衣服!是啊,小夥子,瞧你像什麼樣子?也許你該去給自己另外找一些破爛衣服,或者你該去看病。”

“幹嗎要這樣說?”

“幹嗎要這樣說?‘快去照照鏡子。不過,你倒是刮了胡子。你知道,你給我什麼印象嗎?你就像……”

“別胡說了!”

“胡說的是你!是誰給我打電話的?昨天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知道。我很抱歉,我把昨天的事完全忘了。不過,一切突然變得亂糟糟的。我還給你打了電話,可是……”

“啊喲,你給我打了電話?可是,我還是乘車到海濱去了。我畢竟是了解你的,今天早上,我得回來為我的小兒子取他忘在家裏的課堂作業。這時我想順便來看看你,檢查一下你神經是否正常。看來情況並不是這樣。”

“我神經很正常。”

布魯諾-阿棱特用他那攝影師的目光瀏覽著那些畢德麥耶風格①的家具。“維拉呢?”

①1814-1848年德國的一種文化藝術流派。

“在漢堡。昨天晚上,她給我打了電話,而且建議我到另一家報紙去工作。我說,我寧願更換職業。”

“她生氣了沒有?你的那件棘手的事怎麼樣?”

利歐努力進行解釋,布魯諾不耐煩地聽著,一個勁兒地抽雪茄煙,空氣裏布滿了煙味。利歐懷疑,他那攝影師的頭腦是否理解這件事關係到什麼。

“你瞧著吧,布魯諾……”

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我希望我沒有打擾您,”赫爾措克說。

“怎麼會呢?我正要給您打電話,博士先生。隻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大早了一點。”

“已經中午了,”赫爾措克回答說。“您聽我說,馬丁先生,昨天夜裏我考慮了所有的事。我壓根兒無法入睡。”

“我的情況和您差不多。”

“那好吧。不過您不知道我失眠的原因。它和迪特之死有關。還有一些情況……”

“還有什麼?”

“您聽我說,”赫爾措克說道,“萊斯納爾雖然殺害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自己也自殺了,可是從根本上看,在他開槍自殺之前,他已經死了。他死了兩次,不過第一次的情況有所不同。”

“這聽起來太離奇了,赫爾措克博士。”

“我也這樣認為。”

“會不會他當年動手術的時候染上了艾滋病毒?我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這問題提得對,”對方回答說。

“啊,博士,這件事有點兒複雜,在電話裏是無法進行討論的,對嗎?我們能不能碰一下頭?您有沒有興致中午和我在弗洛裏安斯-米勒酒店裏喝杯酒?”

“說實話,上午我不想喝酒。不過,碰一下頭也許並不壞。”

“說定了,半小時之後。您行嗎?”

“我想可以。”赫爾措克哢噠一聲掛上了電話。

利歐注視著布魯諾:“你有沒有帶來你的照相機,布魯諾?”

“一直帶著,在轎車行李箱裏。”

他向布魯諾解釋剛才打電話來的是誰,並且說:“我們最好不要一同出現在那裏。我想,這會打擾他的。他有點兒精疲力竭了。萊斯納爾是他的朋友。相反,你從來也不知道……要是你把萊斯納爾的照片放在盒子裏,這也許很好。”

“留著做檔案,是嗎?”

“對,做檔案,”利歐幸災樂禍地笑著。他感到頭腦開始清醒起來。情緒開始亢奮,血壓上升。“注意,我們最好乘兩部車到那兒。你辦完事後偷偷地溜掉,然後我們再打電話聯係,好嗎?”

“美妙的任務!”布魯諾站了起來。“我一直在問自己,我為何要和你這樣的人打交道。好多年以來,我就這樣問自己,可是,我還始終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也許我身上有一種特別的魅力吧,”利歐挖苦地回答,然後走進臥室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