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諾點點頭。

波德爾他們並沒有花多大力氣,便把一座簡陋的花園變成生物-醫學公司。的確,他們也沒有大手大腳地花錢。那兩間房間——一間是主要的,因為它有一堵冷卻牆;另一間裏放著許多空的架子——至少是從內部刷成白色的。在牆的另一麵上,隻看到灰色而單調的空心磚,它們把汽車房隔出一個工作間。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呢?水泥地上有黑色的油汙。這裏剛好可以停放一輛不大的汽車。在那兒的角落裏,甚至放著一根色彩斑斕的棍子。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張卷起來的帆。它是衝浪板的組成部分。可是並沒有發現衝浪板。利歐想起了那隻孤零零地放在架子上的裝有貝殼的紙盒,腦海裏浮現出那個拉爾斯-波德爾在波浪上急駛的情景。

“你認為我們進得去嗎?”

他倆站在一道有槽孔和彈簧結構的狹門前麵,門上的鎖非常簡單,以致布魯諾認為沒有必要向利歐打招呼。他隻撥弄了一下掛有他秘密工具的鑰匙串。門開了。

屋裏空氣混濁。廚房裏的洗滌盆上麵,放著粘滿說不出是什麼調味汁的盤子。旁邊是個杯子。杯子裏的咖啡早已幹了。在二樓裏有一張藤床,這對家具不足的房子來說,真可稱得上是件奢侈品了。在這裏,誰也不願花力氣去熨平織物或換洗床單被套。利歐手電筒的光束掠過床邊上的一張照片:一個黑發、微胖、蓄著大髭須的男子,喜氣洋洋地用左臂摟住一個姑娘。照片的背景是海灘,但不是西班牙的海灘。照片的一角,可以看到一塊白色的衝浪板。

布魯諾喜形於色,目光閃亮。是呀,他倆至少有一點收獲:拉爾斯-波德爾開始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在客廳裏,利歐用他戴手套的左手指尖摸了摸電視機,結果發現上麵是一層厚厚的灰。顯然,幾個星期以來,這裏沒有人再去過問衛生狀況。

“快把門關上,”布魯諾催促利歐。

利歐點點頭,再次走進廚房,並在洗滌盆下方的放刷洗用具的小櫃子裏發現一隻垃圾桶,裏麵有幾卷塑料袋。他撕開了一卷。然後,他倆走回到存放血漿的倉庫。

利歐拿了四袋血漿,並把它們放進塑料袋裏,一邊喃喃地說:“現在得趕快離開。”

外麵靜悄悄的,一陣微風從山穀裏吹了過來。利歐冷得發抖,但原因並不是風所帶來的涼爽。

布魯諾把塑料包扔到車子的後座上。“你打算怎麼辦?一個小時以後,我們才能回到旅館裏,而那時已是夜裏12點了。到時候你要不要跟廚師說一下,讓他把這些東西放到冰櫃裏?”

“對,”利歐說。“不過我想,這事由你來辦。”

他看了看手表,然後開著保時捷車駛下斜坡,從波德爾的住宅旁邊開過去。鄰近的地皮被一堵白牆包圍著。白牆後麵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一座小別墅。別墅正麵的一個房間裏還亮著燈。它的光亮猶如落日金黃色的餘輝投射在一棵白樺的樹幹上。

利歐打開了汽車的停車尾燈,然後下車。“呆在這裏,布魯諾。”

這位攝影師隻好聳聳肩。在右邊門柱的水泥裏,嵌進了信箱的投信口、門鈴和通話裝置。利歐按了三次門鈴——起先是膽怯地,然後是果斷地和較長時間地按。通話裝置發出喀嚓聲:“是我。”

“我的名字是馬丁,利歐-馬丁。請原諒我這麼晚來打擾您。”他賦予他的聲音以一種令人產生信任感的莊重的語氣,這在當時的情況下似乎是適當的。這是一個有教養的、盡管是不知所措的請求者的聲音。“您知道,我來自慕尼黑,現在在法蘭克福,我繞了好多彎路才到這裏來的。我是特意來找波德爾先生的。”

“我跟這人有什麼關係?”

“當然沒有什麼關係。我隻是想知道……因為事情是這樣的,波德爾先生和我一樣是衝浪運動員,您知道嗎,風板運動員。”那東西根本不叫風板,真該死!對我來說,風板和衝浪板都一樣。對方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事情是這樣的,一年前我們在羅馬尼亞的瓦爾納偶然相遇。當時我車子的驅動裝置出了故障,真該死,汽車在羅馬尼亞拋錨,這的確是件麻煩的事。在這種情況下,波德爾先生自告奮勇,把我的裝備,也就是我的衝浪板和風帆,帶回家去。”

“原來是這樣,還有呢?”

“是這樣的……”利歐的脖肌已經疼痛,因為他不得不朝那討厭的通話口深深地彎下脖子。“我想取回我的那些東西。因為這樣的一套裝備是很貴的。我已經給波德爾先生打了幾次電話,但毫無結果。所以,我想,如果我在這個地區乘車經過這裏的話……”

“請等一會兒”

片刻之後,也就是不到20秒之後,那上麵的門打開了。利歐眯起眼睛,因為在同一瞬間,那平頂建築物兩邊的安全燈突然亮起來了,它們發出的光使他眼花。仿佛這還不夠似的,那人沿著石板路朝他走來的時候,右手裏還拿著一支手電筒。這是一個身材高大、寬肩膀的相當胖的男子。利歐隻能認出他的粗壯的輪廓。他沒有頭發,在手電筒的微光下,隻看到他那滾圓的禿頭。此時,他站著不動,手電筒熄滅了。

“這麼說,這位波德爾先生偷走了您的那些東西。對此,我該為您做些什麼呢?”

“請原諒!我不能說波德爾先生偷走了我的衝浪板。我深信,要是他在這裏,我會把它拿回來的。所以,我想請問您,您作為他的鄰居是否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這事您找錯人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柔和,但同時又變得嚴厲起來。“波德爾走了。早就走了。我還應該告訴您一件事:您的衝浪板他肯定早就變賣了。有一次,我把我的割草機借給他。我不得不三次登他的門,才把割草機要回來。他就是這樣的人。”

“啊,原來是這樣!”利歐充滿憂慮地說。“您剛才說他早就走了。到底走了多久?”

“確切的時間我也無法告訴您。我是在發現他屋裏毫無動靜的時候,才注意到他已經走了的。於是,我就去問郵遞員。他也一無所知。既沒有轉寄地址,也沒有其他的通信地址。這叫什麼公司。”

“我壓根兒沒有看到公司的招牌!”

“他事先就已經把它取下拿走了。這事大約發生在他溜走之前一個月。”

“嗯,”利歐同意地點點頭,“好吧,我再次請您原諒我的打擾。晚安。”

那胖子躊躇著不馬上回答。也許他心裏還有許多話要說,可是利歐沒有興致繼續聽他對別人說長道短。他走向他的保時捷跑車。

布魯諾為他推開了車門。溜走,利歐想。可是怎樣溜走的?溜到哪兒去了?

“我的妻子?她怎麼啦?”

利歐把身子撲到公園旅館的接待大廳的酒吧櫃台上。他用懷疑的目光凝視站在櫃台後麵的那個年輕人的刮得光滑的臉。這不是那個和藹可親的魏格特先生。這個長著金黃色頭發和光滑的孩子臉的年輕人上夜班。

在寬敞的大廳黯淡的燈光下,人們走來走去。所有的人都穿著節日的盛裝。利歐在大廳入口處的指示牌上看到:“伯恩哈很騎師協會年終宴會。宴會大廳。”

他們個個身穿黑禮服和晚禮服。利歐覺得,他們不像真人,倒像是些彩印畫。“哎呀,請你快說吧。”

“您的妻子——我指的是尊夫人,很遺憾,她遭到了襲擊。”

“遭到了襲擊?”

布魯諾走近酒吧櫃台,把雙時支撐在櫃台的木板上:“馬丁太太現在在什麼地方?”

“在旅館裏,在她的房間裏。”

“她受傷了沒有?”

“幸好沒有。我在21點才開始值班。不過,就我所知,馬丁夫人是被一個男子用刀子進行威嚇的。人們在汽車引道附近的灌木叢裏發現了她,當時,她已經完全不省人事。”

利歐開始奔跑起來。在大廳裏,他正好和一對正向宴會大廳奔去的夫婦相撞。碰撞非常猛烈,以致那位身穿藍色女晚服的婦女失去了平衡,要不是她的伴侶立即伸手扶住她,她差點兒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