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大亮便醒來了,怎麼也睡不著,索性掀了被子起來。春雨還在外屋睡著,不忍心吵醒她,便一個人打水漱了口洗了臉,回屋內時見她翻了個身子又沉沉睡了,不禁有些心疼,換作在現代,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豆蔻年華,在學校裏度過自己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可在這古代卻因出身不好要在別人家裏為奴為婢,甚是可憐。
坐到梳妝鏡前凝視裏頭的自己,細細勾眉,彎彎描唇,再抹上昨日額娘送來的“凝露坊”的胭脂,自己看著看著也不禁有些癡了,古代的這個“我”雖不如憶瑤那般嬌媚,倒也出落得清麗脫俗,在這樣的仔細裝扮下,比起憶瑤,也是毫不遜色的。
忽地心頭一緊,又急急忙忙地拿了帕子拭去了剛上好的妝。我這是做什麼,不就是去見那未來的雍正嗎?怎麼這麼隆重地打扮起來了?我苦笑了幾聲,對著鏡子發呆,臉上的妝容已經全花了,有些可笑。
剛才那樣,怕是潛意識在作怪,總想著他是未來的皇帝,怠慢不得,想給他留下最好的印象,現在想想,我此時並非秀女,又隻是一個小小四品典儀官的女兒,何必這樣的興師動眾?
想通了也就坦然了,便又打了盆水來洗淨臉,素著一張臉不再裝扮,衣裳也隻挑了件素藍色的旗裝,外罩月牙白的小坎肩兒。對著鏡子照了照,方才滿意,這才是鈕鈷祿·憶婉嘛!
等出門的時候瞧見憶瑤,我更是慶幸早上沒有好好的打扮自己。憶瑤著了一件雪紡碧紗的湖綠色旗裝,外罩的坎肩兒是明黃色,亮麗跳眼,臉上的妝容是細細打理過的,就連頭發也晚了個嬌俏的新發髻。向我若也盛裝打扮了,別人不定怎麼想淩柱的這兩個女兒呢。
額娘見著我倒有些驚訝,笑問道:“怎麼今兒穿得這樣素,一點妝容都沒上,往日上四貝勒府去不是都很上心的麼?”
我一笑,反問道:“怎麼,女兒今日這樣不好看麼?”
額娘搖搖頭道:“不是不好看,隻是……”
“好看就行啦!”我拉起她的手向門口的馬車走去,“額娘,咱們不過是去謝人家當年的救命之恩,情到了就好,誰管咱們怎麼裝扮呢?再說了,人家是堂堂四貝勒,對咱們普通人家的兒女,就更不會上心了。”不管以前的憶婉是怎麼看待這些事情的,可既然現在是我在這身子裏,就由我說了算了。一入豪門深似海,何況是皇家?
“這丫頭!”額娘點了點我的鼻子道:“誰說不會上心了,你不是不知道,他身邊現在有一位侍妾,就是包衣出身的年氏……”
“額娘!”我停住了腳步,正色道:“這種事情,咱們想都不要想,您知道嗎?能安安樂樂地過日子就是最大的福分了,何必把自己卷入那皇親國戚的紛爭中去呢?”見她愣了愣,我又道:“額娘,做這些皇子們的福晉未必就是福氣,有時候,嫁個平常人家,簡簡單單地過一輩子,更好。”
她點點頭,似是在想些什麼,複又開口道:“憶婉,我總覺得你自從跌過之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心思細膩了,也成熟了。”她歎了口氣又道:“額娘倒也不是貪圖富貴之人,隻是希望你們兩姐妹都有個好歸宿罷了。”
“額娘!”一直在一邊靜默不語的憶瑤跑過來挽住了我的手道:“姐姐最近總愛胡想,不過瑤兒雖不是十分明白,也知道姐姐想的那些事兒都是有道理的,隻是……眼前瑤兒還是待選秀女,姐姐身為八旗子女,婚姻大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咱們這是討論這個,豈不是為時過早?”她又笑了笑道,拉著我們繼續向前走,“我說呀,這會兒就做眼前的事兒,去四貝勒府!”
我笑著點點頭,不再多言,額娘也隻是深深地看了我們兩姐妹一眼,複又深深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上了馬車,我一直未再說話,隻是定定的望著窗外。額娘不懂,若隻是包衣,年氏如何做得了雍正的側福晉,日後更是後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年貴妃。年氏的父親年遐齡最後官至湖廣總督,他的哥哥更是清史上大名鼎鼎的年羹堯。這些阿哥們每做一事必是有自己的思量的,豈是常人眼裏所能看透?
我這幾日總在慶幸,幸是穿越到清朝康熙年間來了,這段的曆史我還比較熟悉,正史野史看得都多,不管怎樣,自保總還是可以的。若是穿越去唐朝,我也就沒這層顧慮了,盛唐世風開明,可康乾盛世……雖說是盛世,掩藏在這盛世下的卻是一個個險灘,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正細細想著,馬車已停在了一座府邸門口,抬頭看匾額,“四貝勒府”幾個大字印入眼簾。這就是他的府邸,未來的雍親王府。內心不免有些激動,往日書上所見的人物等會兒便可以親眼見到,這是何等……想了想,卻又不知該怎麼來形容,說“榮幸”似乎有些過,若能選擇,我還寧可在現代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跟著額娘下車,見府邸門口已經有人在等候,正思忖著會是誰,卻見額娘快走幾步向門口站著的人跪下道:“奴婢見過福晉,福晉吉祥!”我與憶瑤忙有樣學樣,隨額娘跪到了地上。說實在的,我還真不習慣古人這習慣,動不動就跪啊拜的,個個把自己當菩薩。
“夫人快快起身,何須行此大禮?”門口那人快步走過來,攙起了額娘,我也隨她們一塊兒起身。眼前的人穿了件紫紅色的旗裝,上頭鏽著大朵大朵的牡丹,鑲著金絲邊,很是貴氣。頭上戴了支金色的珠釵,細看竟是隻口銜玉珠的鳳凰,如此雍容華貴,非四福晉烏拉那拉氏莫屬。曆史上她是一位以溫文賢淑出名的皇後,否則雍正也不會一生都隻有這一個皇後。
她看著我和憶瑤,笑說道:“憶婉一年未見,出落得愈加秀氣了啊。旁邊這位想必是憶瑤吧?真是漂亮,夫人好福氣,生了雙如花似玉的千金。”
“哪裏的話?”額娘口裏謙虛著,眼裏的驕傲神色卻是掩不住。
烏拉那拉氏笑了笑,拉著額娘轉身向府內走去,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說道:“自那日救起憶婉後,爺倒是未再見過她,今日不知有無緣分見一麵。”
“貝勒爺要忙朝堂之事,見不著麵也是理應的。奴婢隻是來謝恩,向您還是向貝勒爺還不都一樣?”額娘低笑一聲,與烏拉那拉氏閑聊起來。
我跟在後麵,並未在意她們聊些什麼,倒是烏拉那拉氏前麵那句“自那日救起憶婉後,爺倒是未再見過她”一直在我腦中盤旋,再未見過?六年前,原來他隻見過六年前九歲的憶婉,心下又有些遺憾,若今日見著,穿的豈不是太素了些?好歹也是與未來雍正皇帝的第一次見麵啊。
她們說話間,我已經跟著進了外廳,烏拉那拉氏賜坐後,依舊和額娘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我朝四處看了看,整個外廳布置得都不是很華麗,卻又處處透著威嚴,細小之處又不乏典雅,這便是雍正的行事作風吧。
又聽她們閑扯了一陣,實在心裏憋悶得慌,既然曆史上她以溫文嫻淑出名,那我提點兒小小的要求應該不要緊吧?想這便起身對烏拉那拉氏福了福身道:“福晉,奴婢想要去外頭的園子裏四處走走,可以嗎?”
烏拉那拉氏愣了一下,轉而笑道:“有何不可?想去就隻管去吧。憶瑤呢,要和憶婉一起去嗎?”
憶瑤搖了搖頭道:“謝福晉,奴婢在這兒陪著福晉和額娘便好,隨姐姐去了,隻怕壞了她逛園子的雅興。”
這丫頭,理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不過是想留在外廳,希望有緣能見著自己心目中的英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