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那好吧,”烏拉那拉氏點點頭,轉身向身邊的丫頭道:“蘭兮,你隨憶婉姑娘一起去吧,園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別讓她一個人轉的迷了路。”

那個叫蘭兮的丫頭福身領旨,便走過來站到我身後。我也對烏拉那拉氏福了福身,領著蘭兮出去了。雖口上說是怕我迷路,心裏卻是怕我去了不該去的地兒吧?這便是帝王之家。我心裏苦笑了幾聲,隻靜靜地在園子裏走著。

雍正也並非不會享受之人,這園子裏的一草一木都怕是吩咐人每日細細打理著的,假山石雕,小橋流水,更是一樣不缺。我怔怔地站在小橋上,鼻子一個勁兒的發酸。這四五月的天裏,柳絲正長,桃花正豔,可不是嗎?我的家鄉原也在那江南水鄉,那兒的柳絲比這兒更長,那兒的桃花比這兒更豔,隻可惜,我怕是此生也看不見了……心裏鬱結,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了下來,我好想老爸老媽,真的好想……

“啊!爺吉祥!”我正傷感著,忽然聽見蘭兮在後頭驚呼,忙地一轉身,臉上的淚痕也未來得及擦去。

站在我麵前的男子身著藏藍色長袍,腰間佩翠色碧玉,臉頰雖有些瘦削,雙目卻深邃而有神。我腦中瞬間閃過一些畫麵。那是個春日的午後,一個小女孩兒穿著大紅色的衣裳在湖邊玩耍,不料一腳踏空,跌進了湖裏。她不會遊泳,在湖裏拚命的掙紮,卻就要喘不上氣兒,沉入湖底了。“摒住氣,不要呼吸!”耳邊傳來男孩兒好聽的聲音,失去意識前,眼前出現的便是這一張瘦削的麵龐,深邃的眼睛寫滿焦急二字。這不是我的記憶!就了跌進湖裏的小女孩……這是原來那個憶婉的記憶嗎?為什麼,為什麼我會知道我會想起?我定定地看著他,什麼都忘了,隻有那些畫麵不斷地在腦中閃過。

蘭兮猛地拉了拉我的衣襟,我才緩過神來,蘭兮方才喊他“爺”,對了,他就是四阿哥胤禛,以後的雍正!我甩甩頭,不再去想那些奇怪的畫麵,福身道:“奴婢見過貝勒爺,貝勒爺吉祥!”

“起吧,”他淡淡說道,又看著我問:“你這在做什麼?”

我抹去臉上的淚,道:“奴婢……奴婢是在看這園子裏的景致。”

“是嗎?”他笑著搖搖頭,“若是看景,怎麼看得還留下了眼淚?”

“呃……”我想了想道:“那是因為奴婢剛好想起了一首詩,心裏一時感慨罷了。”

“哦?”他挑了挑眉問:“什麼詩?念來聽聽。”

我笑了笑,沉吟道:“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他點點頭,讚許的笑著道:“這是唐朝著名女道士李季蘭的《相思怨》,看來是讀過不少書,怎麼,你喜歡李季蘭?若不是的話,怎麼會看她的詩?”

“奴婢的確是很欣賞她,”我往後退幾步,靠在橋欄上道:“尤其是喜歡這首《相思怨》,它深得民歌言語直白的妙處,而又意境高遠,還有些《古詩十九首》的遺風。讀這樣的詩不難隨著詩意聯想到一些畫麵,想那曲終腸斷,那女子撫琴獨坐,神情蕭索,黯然良久。嗬,像‘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這種言盡意未盡的姿態,曆來是最有感染力的。”

他若有所思的抿唇一笑,道:“你說得很好,隻是……既是《相思怨》,你現在又是在相思誰呢?”

“阿瑪,”還有額娘,我心裏道,卻不能說出口,隻好接著往下說:“阿瑪三個月前奉旨去江西一帶,至今未歸,做女兒的,心裏很是掛念。”

“哦,”他隨口問道:“你阿瑪是誰?”

“鈕鈷祿·淩柱,不知貝勒爺可有耳聞?”

“淩柱……淩柱!”他忽地緊盯著我道:“你是……你是我當年在湖裏救下的小女孩兒?”我點頭不語,他怔了會兒道:“六年前救你的時候,你才那麼一點點大,如今,已經長這麼大了。瞧我,又忘了,每年今日你額娘總會帶著你來,可惜這些年也總未能見上一麵。真是巧了,我回來路過這兒便碰上了你。怎麼不進屋呢?你額娘在哪兒?”

我忙答道:“額娘正在外廳和福晉說著話呢,奴婢閑著沒事兒做,這才跑出來看風景的。”

他似有若無地笑了笑道:“好了,隨我一起回屋吧,別一個人躲在這兒吟誦什麼《相思怨》的。”

我應了一聲,隨在他身後往外廳走。史書所描述的冷酷無情我還沒感受到,學富五車倒是可以形容他。在清朝仍是以男子為尊,他身為大清王朝的四阿哥竟讀過唐朝女道士李季蘭的詩,實在不能不叫人驚歎。

————————————————————————————————————————

見我和胤禛一塊兒回屋,烏拉那拉氏也和額娘、憶瑤一樣,半張著嘴愣了愣才開口請安。

胤禛隨手揮了揮衣袖,便到上座坐下。烏拉那拉氏親自倒了杯水遞給他道:“爺怎麼和憶婉姑娘一起回來了?”到底還是忍不住要問。

“沒什麼,就是碰上了。”他淡淡答道,複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道:“今兒從側門回來,路過園子竟看見她一個人站在橋頭哭,你猜她是為何?”烏拉那拉氏搖搖頭,他笑著道:“她呀,說自己想阿瑪了!明明是咱們滿洲的好女兒,竟一副漢家小女兒的樣子。”

我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哭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兒,有什麼好笑的。何況我本來就是漢家的小女兒,若不是穿越回來進了這身子,任誰要做你們滿洲人!

“讓貝勒爺見笑了,”額娘見我有些不滿,立刻站了出來不再讓我說話,“憶婉平日裏總愛黏著她阿瑪,如今幾個月不見自然很是想念,瞧我們家憶瑤,不也老是念著她阿瑪。”說著她牽憶瑤到身邊,憶瑤順勢向胤禛請了安。

他卻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點點頭,目光又回到我身上。我瞧了瞧憶瑤,她顯然有些受挫。以她今日這身打扮,哪個男子不會多看幾眼?而胤禛從進屋到現在,隻掃過她那一眼。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想開口但又不能。古代的規矩,主子沒說話,奴婢不能開口亂說。唉,什麼破規矩,真是的!正憤憤不平著,卻聽他問道:“今年是待選的秀女吧?”

“不是。”我懶得開口,便看了眼額娘,示意她把前後始末告訴這位難纏的四阿哥。額娘竟還真的把我怎麼傷的怎麼危急難治等等事宜,一股腦兒的統統告訴了胤禛。我不禁有些佩服他的耐心,竟可以聽額娘絮絮叨叨地說完這些,最後還聽她抱怨自己是如何後悔上報劃了我的名字。天啊,有個地洞給我,我一定鑽!

他看著我半晌,想了想道:“我看你應該讀過不少的書,若真是在宮裏倒也……你放心,我自有主意。”

我剛想開口,額娘拉了拉我的衣襟,隻好作罷。隻是,不知道他的“自有主意”,打的又是哪門子心思。

————————————————————————————————————————

這幾日我總想起那日在四貝勒府的“回憶”,究竟是為什麼呢?如果我是借屍還魂或是輪回轉世了,那這身子以前主人的記憶我怎麼會還知道呢?尤其那些記憶平時都不曾閃現過,然而在看見胤禛的一刹那卻又什麼都清晰起來,難道說……那件被胤禛相救的事兒是這憶婉很重要的回憶,所以即使裏頭的魂魄已經易主了,這些記憶還是不肯全部清除?唉……越想越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