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我,從四貝勒府回來後,憶瑤也一直有些焉焉的,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也難怪,那日在府裏,胤禛絲毫未被她的悉心裝扮所吸引,換了是誰恐怕都會自信心受挫吧。不過已經又是四五天過去了,小丫頭總這樣鬱悶著也不是辦法,何況怎麼說她也是“我”妹妹,思來想去,我帶著春雨去了她房間。
夏荷在門口站著,見我去了立刻福下身子請安。我揮了揮手道:“二小姐在屋裏嗎?”她點點頭,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臉上有些委屈的神色。我心裏明白了幾分,歎口氣道:“顏兒又亂發脾氣了?她就是這樣,小女孩兒脾氣,你們多擔待些。”
“不敢不敢!”夏荷連聲說道:“二小姐再怎麼向奴婢發脾氣,奴婢也不敢生氣,奴婢隻是替二小姐感到委屈。”她看向春雨,皺著眉抿了抿嘴沒有再說下去。
我想了想對春雨道:“去我房裏把昨日額娘送來的琉璃花瓶拿過來,快去!”春雨點點頭,轉身便去了。我又笑著對夏荷道:“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吧?替二小姐委屈什麼呢?”
“自那日從四貝勒府回來,下人口裏就都流傳著一個說法,”她看了眼屋裏,壓低聲音道:“他們說,兩位小姐同時進四貝勒府,貝勒爺對大小姐讚賞有佳,對二小姐卻連正眼都不瞧一下,說……說大小姐還說,二小姐無論如何裝扮,也隻能是孤芳自賞……”
“大膽!”我嗬斥道:“誰敢說這樣的話?如此挑撥離間,安的是什麼居心!”
夏荷一驚,忙跪倒在地,“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後再也不敢提這件事兒了!”
我掃了她一眼,不再多言,推門進了憶瑤的房間。剛才那些話也許並不是從夏荷嘴裏傳出去的,可若不加以懲戒,日後那些人還不更加無法無天了?這些古人們不知道都是怎麼想的,這才一個小小典儀官的府邸,親姐妹間也要搞些勾心鬥角的事兒出來嗎?
進了房間,看憶瑤一個人趴在桌上不作聲,聽見開門聲,也隻是抬頭瞧了一眼,見是我,又趴下了。
“怎麼了?”我走到她身邊坐下,柔聲問道:“這幾天總是悶悶不樂的,在為什麼事兒發愁呢?”
她把頭扭向另一邊,並不看我,隻是冷冷道:“不敢勞煩姐姐費心,姐姐請回吧。”
果然還在為那日在四貝勒府的事兒煩心,怕是下人傳的那些話,她也都知道了。我無奈地笑了笑,搭著她的肩道:“難道別人胡亂說的話你也要當真嗎?難道這十幾年來,你連姐姐是什麼樣兒的人也不知道?”等了一會兒,見她還不開口,我又道:“憶瑤,姐姐不必瞞你。自從上回墜馬後死裏逃生,我看透了不少東西。說實話,我很慶幸自己這回不再是秀女,可以遠離那個充滿是非的宮廷。我既然是這樣想的,又怎麼會說那些話讓你難受?”
她轉過頭看我,微微皺眉,像是在問我真假。
我笑著道:“難道你要姐姐發誓不成?”
“好,你發誓!你發誓我就信你。”她竟立刻接口,不帶一點兒猶豫。
我沒料到她真會開口,怔了怔,但還是說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鈕鈷祿·憶婉發誓,絕不與皇宮或是當今的皇子們扯上任何關係,如若違誓,必遭天遣,夫離子散,不得善終……”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一會兒才停住笑握住我的手道:“你是我姐姐,我又怎麼會不信你呢?逗你玩兒的,沒想到你還真的發誓了。”
“你這鬼丫頭!”我點點她的額頭,笑道:“你放心,我會看麵相呢,你將來啊,一定是非富即貴!”
“嗬嗬嗬嗬……”她嗔了我一眼,又大笑起來。
我心裏舒了口氣,到底是小孩子,這麼好哄!正陪她一塊兒笑著,忽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還有人在外頭喊道:“鈕鈷祿·憶婉,出來接旨!”
“叫我?”我不解地看向憶瑤,她聳了聳肩,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正疑問著,外頭又喊了一遍:“鈕鈷祿·憶婉,出來接旨。”容不得多想了,我起身到門口打開房門,隻見外頭站了一個太監打扮的人,似乎也有些年紀了,但慈眉善目的,看起來挺好說話。
“還不跪下接旨?”他見我呆愣著,便催促了一句。我忙跪下,等他宣旨。他清了清嗓子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鈕鈷祿·憶婉生性溫雅,頗有才情,深得朕心。僅特召入宮,往永和宮,侍奉德妃。望盡心盡力,莫負朕意,欽此。”
我聽得雲裏霧裏的,什麼叫“深得朕心,今特召入宮”?我是什麼時候深得康熙的心了?“往永和宮,侍奉德妃”,永和宮……不就是德妃住的地方?而德妃便是……我驀地想起那日他所言的“我自有主意”,難道這就是他的主意?
“還不趕緊接旨?”那太監又催促了我一句。
我這才反應過來,抬頭道:“奴婢接旨!”
“嗯,姑娘請起吧。”那太監和顏悅色了些,笑著將手中的聖旨交給我。
我接過聖旨站了起來,腦袋還有些蒙,不知該說什麼。
“瞧著孩子,是有些受寵若驚了啊。”他幹笑了幾聲對我道:“趕緊收拾一下,今兒就隨我進宮,馬車在外頭候著呢。”說完他便帶著若幹人離去了。
看著他離開,隨他而來的額娘,我身後的憶瑤,還有一群下人都是一副不解的模樣。“怎麼會這樣?”憶瑤率先緩過神來,拉住我的手道:“不管怎麼說,姐姐也是四品官的女兒,怎麼能這樣隨隨便便就召進宮做了宮女呢?”
額娘似乎也是一臉悲痛,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她是一直盼著自己的兩個女兒都能嫁個好人家的,如今卻有一個要被送進宮去當宮女。
我反倒坦然了,現在是入宮做宮女,若是不犯什麼錯,到了年齡便可以放出宮來,到時候海闊天空,再無羈絆。否則,作為八旗子女,三年後我仍是要入宮參加選秀,還不如這樣來得利索。想通了,我拍了拍憶瑤的手道:“沒關係,這沒什麼不好的,宮女年滿二十五便可放出宮來,不過十年光陰,何況是皇上下旨召我進宮,德妃娘娘那兒絕不會委屈了我,你們大可放心。”
額娘啜泣道:“怎麼說,你從小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現在要去宮裏頭服侍別人,叫額娘怎麼忍心?”
我心裏一陣酸楚,想到了老媽,她若知道自己一向嬌慣的女兒回到古代竟要入宮為宮女,肯定心疼極了。再看眼前的額娘,回古代後的這些日子,她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如今要離開她,我也心有不舍,眼淚便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我上前擁住她,真心誠意地喊了她一聲“額娘”便哽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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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的好一陣,才替我全部收拾妥當。額娘送我至門口,又是淚水漣漣,不舍至極。
“夫人不必傷心,進宮服侍德妃娘娘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何況,娘娘一定不會虧待了憶婉姑娘,您盡管放心。”那太監上前來寬慰了額娘幾句,便吩咐其他人將我的包袱送上了馬車。
我深吸了一口氣,退後幾步,跪下朝額娘重重磕了三個頭,感謝她對“我”的養育之恩,也感謝她在這一個多月裏對我的恩情。磕完頭,我站起身,猛然一個回頭上了馬車,耳邊還聽見她在一聲聲的喚我的名字,眼前便漸漸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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