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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過去,慕楓正拿著羽毛球拍子,笑吟吟的望著他。在她身邊,卻有另外一個女孩子,穿著件白色的羊毛衫,係著條短短的白色短裙,也拿著個羽毛球拍子,顯然,這是慕楓的同學,她們正在花園裏打羽毛球呢!他把手裏的羽毛球丟了過去,笑著說:“你們繼續玩吧!我不打擾你們!”

那白衣的女孩伸手接過了球,好玲瓏而頎長的身段!這身形好熟悉,他怔了怔,定睛對那女孩看過去,倏然間,他覺得像掉進一個萬丈深的冰窖裏,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扶著車子,僵立在那兒,腦海裏成了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識都飛走了!那兒,半含著笑,亭亭玉立的站著的白衣女孩——她不是葉馨嗎?她不是那渡輪上的女孩嗎?

“哥哥,”慕楓走了過來,推了推他說:“別瞪著別人呆看呀,我給你介紹一下好嗎?”

俞慕槐長長的抽了一口氣,意識悠悠然的回進了腦海裏,他的聲音空洞而乏力:“不用了,慕楓,我認得她。”

“你認得她?”慕楓驚奇的怪叫著,一麵回過頭去望著那女孩:“你認得我哥哥嗎?羽裳?”

那女孩走近了他們,她的頭發燙短了,亂篷蓬的掩映著一張年輕而紅潤的麵龐,她絲毫也沒有化妝,眉目清雅而麗質天然。她微微訝異的張大了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困惑的搖了搖頭說:“不認得呀!”俞慕槐覺得一陣暈眩,他閉了閉眼睛,甩了甩頭。再睜開眼睛來,麵前那張臉孔依然正對著他,那樣熟悉!這是渡輪上那隻“海鷗”,這也是新加坡那隻“海鷗”,天下那有接二連三重複的臉孔,這違背了常情!可是,那女孩那樣吃驚的轉向了慕楓:“呀,慕楓,你哥哥生病了!”她說,聲音清脆如出穀的黃鶯,那樣好聽!這不是葉馨的聲音,也不像渡輪上那女孩的。渡輪上的女孩——半年前的事了,他實在記不清那聲音了。“啊呀,哥哥,你怎麼了?”慕楓大驚小怪的嚷著,搖晃著俞慕槐的手臂。“你的臉白得像死人一樣!你怎麼了?哥哥?”

俞慕槐推開了慕楓,他的眼光仍然死死的盯著麵前那女孩。“我相信——”他喃喃的說:“你也不姓葉了?”

“葉?”那女孩驚奇得發愣了。“為什麼我要姓葉呢?”她問。“我姓楊。”“楊——”他輕聲的念,好像這是個多麼複雜費解的一個字似的。“她姓楊,叫楊羽裳。”慕楓在一邊接口,詫異的看著她的哥哥。“羽毛的羽,衣裳的裳。”

“我相信——”他再喃喃的說了一句:“你也沒有到過香港了?”“香港?”楊羽裳更加驚奇了。“香港我倒是去過的。怎麼呢?”“什麼時候?”他幾乎是叫了出來。

“兩年前,跟我媽媽一起去的。”

俞慕槐又一陣暈眩。他想,他一定是神智失常了。他低歎了一聲,失神的說:“我想——你一定從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我?”

楊羽裳仔細的凝視著他,困惑的搖搖頭,用一種近乎抱歉的語調說:“我真記不得了,對不起。或者在什麼地方碰到過,我最不會記人了……”“不用說了,”他阻止了她,如果她是“海鷗”,或是“葉馨”,都不會忘記他的。“我想,我是認錯了人,對不起。”

“沒關係。”她說,露出了一份單純的關懷。“你大概累了。”

他搖了搖頭,把車子推到屋簷下去放好。回過頭來,他再一次望向那楊羽裳,兩個女孩都呆呆的拿著羽毛球拍子,呆呆的望著他,兩張年輕的麵孔上都充滿了困惑與不解。那白衣短裙,他想起葉馨在飛機場上的樣子,那白淨而未經人工的麵龐,他想起那少女在渡輪上的表情……他重重的摔了一下頭,轉身向室內走去。忽然間,他站住了,掉過頭來,他突然說:“楊小姐,你會唱《海鷗》嗎?”

“什麼?海鷗?”楊羽裳瞪大了眼睛。“你在說些什麼?”

“沒關係,”他廢然的說:“我隻是奇怪,有兩隻海鷗,都不知道‘去去去向何方’了?而第三隻海鷗,又不知‘來來何方’了?”

說完,他不再管那兩個女孩怎樣驚訝、惶恐,而迷惑的站在那兒發愣,他就自管自的推開房門,穿過客廳,走進自己的房間裏去了。一走進房間,他就倒在床上了。他覺得頭腦中昏沉得厲害,胸口像燒著一盆烈火,四肢都軟綿綿的毫無力氣。他想運用一下思想,想從頭好好的想一想,仔細的分析一下。可是,他什麼都不能想,他腦中是一堆亂麻,一團敗絮。

唯一在他腦裏回響著的,隻是兩個女孩子的聲音,前者在念著:

“夜幕低張,海鷗飛翔,去去去向何方?”

另一個在唱著:

“海鷗沒有固定的家,它飛向西,它飛向東,它飛向海角天涯!”

去向何方?海角天涯!他發現,他中了一隻“海鷗”的魔了,不論他走向何方,那“海鷗”不會放鬆他,它像個魔鬼般追逐著他,追逐著他,追逐著他……他四肢冰冷而額汗涔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