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他輕歎了一聲,重新挽住了她。他們繼續向前麵走去,他又陷入一份深深的沉默中。
她有些迷糊了。一種不安的情緒逐漸侵蝕到她身上來,而越來越重的籠罩了她。她忽然覺得身邊這個男人那樣深沉和難測,像一本最費解的書。她接觸過許許多多男孩子,但那些都隻是“孩子”,而目前這人卻是個道地的、成熟的“男人”。她覺得自己被捕捉了,像個撲入蛛網裏的飛蛾,掙紮不出那牽纏不清的“網”。而最糟的,是她摸不清這“網”的性質。“慕槐!”她輕叫了一聲。
“唔,怎樣?”他迅速的轉過頭來,兩眼亮晶晶的盯著她。“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
她是有些話想告訴他,但在這對清亮的目光下,她忽然又瑟縮了,她隻覺得又軟弱又無力。
“我……我隻是要告訴你,”她吞吞吐吐的說:“我……我並沒有和那個歐世澈認真。”
“哦,是嗎?”他咬了咬牙。“那麼,你和我是認真的嗎?”
她突然感到一陣憤怒,她聽出在他的語氣裏,竟帶著一絲揶揄的味道,這刺傷了她的自尊,傷害了她的感情。事實上,這男人自始就在傷害著她,她忽然發現,自己一直在玩弄男孩子的感情,現在,她卻被他所“玩弄”了!他的聲音那樣輕飄,那樣滿不在乎!而她,她卻托出了內心深處的言語!她站住了。她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來。
“你並不在乎,是嗎?”她憋著氣說:“看來,你是並不‘認真’的,是嗎?”“我能對你認真嗎?”他反問,仍然帶著他那股揶揄的味道。“我告訴你,羽裳。人生如戲,男女之間,合則聚,不合則分,最好誰對誰都別認真。認真隻會給彼此帶來煩惱,記住吧!”她的血液僵住了。憤怒迅速的從她胸腔中升起,像燎原的大火般燒著了她。她死死的盯著麵前這個男人,這是誰?這就是剛剛在門口那樣擁吻著她的男人嗎?這就是對她扮演了半天癡情的男人嗎?原來他隻是在戲弄她!隻是在和她逢場作戲!別認真!他以為她是什麼?是他愛情上的臨時伴侶嗎?這男人,這男人,這男人簡直是個無情的魔鬼!怪不得他三十歲還沒結婚!這男人,這該死的混蛋!而最最糟糕的,是她居然向他捧上了一片真情!
“你這混蛋!”她咬著牙說:“你半夜三更打電話給我,隻是為了好玩嗎?”“為了寂寞。”他說:“我想,你也可能會寂寞,我們可以彼此幫忙,度過一段乏味的時光。”他注視她,不解的揚起了眉。“你在生氣嗎?為什麼呢?難道你不願意聽真話,而寧願我欺騙你,告訴你一些什麼‘天長地久’的謊言嗎?你必須明白,我不是那種男人,我是不會和你結婚的!”
“結婚?”她大叫,淚水衝進她的眼眶裏,她氣得渾身發抖。“你以為我要嫁給你嗎?
你以為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嗎?你少自抬身價吧!你這個……你這個……”她氣得說不出話來,而那可惡的、不爭氣的眼淚又一直在眼眶裏打滾,她必須用全力來遏止它的滾落,於是她就更說不出話來了,隻能在喉嚨裏幹噎。“你這是怎麼了?”俞慕槐更加不解的瞪視著她,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什麼事值得你這樣大呼小叫呢?既然你無意於嫁給我,那是最好不過的事了。就因為你剛剛說了一句認真不認真的話,讓我嚇了一跳,我可不願意被一個癡纏的女孩子所拴住!所以我要先跟你講明白,我想,你也是個聰明人,和我一樣,不會對感情認真的,所以我才選擇了你。你幹嘛這樣大驚小怪?”“大驚小怪!”她嚷著。那受傷的、受侮的感覺把她整個的吞噬了。俞慕槐這篇話粉碎了她所有的柔情,打擊了她全部的自尊。她那滿是淚水的眼睛冒火的盯著他,語不成聲的說:“好,好,我現在才認清你!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是的,我是不會認真的,我決不會認真的,尤其對你這種人!我告訴你,我根本看不起你!從你的頭到你的腳,我沒有一個細胞看得上,我根本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她叫著,淚水終於突破了防線,滾落在麵頰上,她的氣喘不過來了,不得不停止了叫嚷。“啊呀,我的天!”俞慕槐驚異的抬了抬眉毛,像看到什麼傳染病一樣,趕緊退後了一步。“羽裳,”他吃驚的說:“你不會是真的愛上我了吧?我是不會動真感情的!你也不會以為我是愛上你了吧?”楊羽裳氣得要暈倒,舉起手來,她狠狠的對他的麵頰抽過去。但是,她的手被他一把抓住了,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腕,他的眼睛嚴厲的盯著她。
“別對我發你的嬌小姐脾氣,”他微側著頭,陰沉的說:“我不是你的俘虜,也不是你的不貳之臣,你如果想發脾氣,去對別人發去,永遠別對我撒潑,我是不會吃你這一套的!”
楊羽裳張大了眼睛,驚愕更戰勝了憤怒,在她有生的二十年來,她從沒有碰到一個人用這樣嚴厲的口吻來教訓她。她在驚訝與狂怒之餘,整個的人都呆住了。
他甩開了她的手,那樣用力,使她幾乎摔倒在人行道上。然後,他徑自走到馬路當中去,伸手攔住了一輛計程車。黎明,早在不知不覺中來臨了。
他折回到她身邊來,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向計程車拖去,她尖叫著說:“放開我!我不跟你走!”
“誰要你跟我走呢?”他惡狠狠的說,把她推進了計程車裏,“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他站在車窗外麵,對司機大聲的交代了楊家的地址,丟進了一張鈔票。再轉向楊羽裳嘲諷的說:“老實說,小姐,你即使要跟我走,我也沒有興趣了!”
說完,他掉轉了頭,大踏步的走開了。
車子發動了,向楊家的方向開去,楊羽裳癱瘓在車子裏麵,她氣得那樣厲害,以至於牙齒咬破了嘴唇,深深的陷進了肉裏麵去。俞慕槐看著那車子駛走了,他的腳步陡然放慢了,像經過一場大戰,他突然覺得筋疲力竭起來。踏著清晨的朝露,望著那天邊蒙蒙的曙光,他孤獨的、疲乏的邁著步子。那種深切的、“落寞”的感覺,又慢慢的、逐漸的對他緊緊的包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