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楓擁住她,吻了吻她的麵頰:“我頭一個吻新娘。”她說,立即,她開始催促:“快換衣裳!要入席了呢!趕快趕快!”
她懵懵懂懂的坐在那兒,模糊的領悟到,自己那“小姐”的身分,已在那聲“禮成”中結束了。現在,她是一個妻子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妻子,一個小“婦人”,她奇怪自己並無喜悅的心情,隻有麻木與疲倦。這天氣,一定是太熱了。
“噯,你怎麼還不動?我來幫你吧!”慕楓趕過來,不由分說的拉開她背後的拉鏈。
“快!快一些吧。”
她無可奈何的站起身來,開始換衣服。
穿了件金光閃閃的長旗袍,重新走出來,在賓客的鼓掌聲中,走到前麵主席上坐下。接著,是敬酒又敬酒,敬證婚人,敬介紹人,敬雙方父母敬這個,敬那個,剛敬完了一圈,慕楓俯在她耳邊說:“該去換衣服了!”是誰規定的喜宴上要服裝表演?是誰規定的喜宴上新娘要跑出跑進的換衣服?楊羽裳突然感到可笑,她不像是新娘,倒像是個服裝模特。一件又一件的換衣裳,整餐飯她似乎始終在那走道上來來去去。好不容易坐定了一會兒,慕楓又在她耳邊提示:“該去每一桌上敬酒了。”
她看看那豪華的大廳,那上百桌的酒席,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沒敬酒,疲倦和可笑的感覺已對她雙方麵的包圍了過來。必須都去嗎?天!誰規定的這些繁文縟節?她感到自己活像一場猴戲中的主角。
和歐世澈雙雙站起,在男女儐相的陪同下,一桌桌的走過去,敬酒?實際上她喝的是茶,賓客們也知道她喝的是茶,但仍然相敬如儀。每桌客人敷衍的站起,又敷衍的坐下。偶爾碰到一兩個愛鬧的,都被歐世浩和慕楓擋回去了。然後,他們來到了這一桌。“把你們的茶放下,這兒是‘真正’的酒,難得碰到這樣‘真正’隆重的婚禮,難道還喝‘假酒’?”
楊羽裳瞪視著這個人,這張太熟悉的臉,她怔在那兒,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或做什麼。慕楓已經不同意的叫了起來:“哥哥,好意思來鬧酒,你應該幫忙招待客人才是!”
“別多嘴!”俞慕槐指著慕楓:“你和世浩也得喝一杯!都逃不掉!一對新人和一對準新人,誰也不許跑!”他把一串四個酒杯排在桌子上,命令似的說:“喝吧!假若你們不給麵子也算了!我先幹!”一仰脖子,他把一杯酒全灌了下去,把杯底對著他們。“如何?要不要我再敬一杯?”他再斟滿自己的杯子。慕楓驚奇的看著俞慕槐,立即發現他已經喝了太多的酒,他的眼睛紅著,臉也紅著,渾身的酒味,他根本不善於喝酒,這時似乎早已醉意醺然。她有些著急,想要找方法來解圍,但她還沒開口,楊羽裳就一把握住了桌上的酒杯,急急的說:“你別敬了,我們幹了就是!”
歐世澈難以覺察的微笑了一下,也立即端起桌上的酒杯,夫婦兩人,雙雙對俞慕槐幹了杯。歐世浩對慕楓作了個眼色,說了句:“我們也恭敬不如從命了!”
就端起杯子,慕楓隻得端起杯子。都喝完了,歐世浩笑著說:“俞大哥饒了我們吧,還有那麼多桌要敬呢!”
俞慕槐奇異的笑笑,一語不發的坐下去了。楊羽裳很快的看了他一眼,卻看到他正對著那四個空酒杯傻笑。她心中陡的抽了一下,抽得好疼。在這一瞬間,她看出他並不是那嘻笑的賓客中的一個,而是個孤獨落寞的影子。她無法再看他,歐世澈、歐世浩和慕楓已簇擁著她走向了另一桌。
再也不知道以後的時間是怎樣度過的,再也不知道那些酒是怎樣敬完的,所有的人都浮漾在一層濃霧中,所有的聲音都飄散在遙遠的什麼地方。她眼前隻有那個對著空酒杯傻笑的人影,她心中隻有那份椎心的慘痛,這不是婚禮,這不是婚禮,但是,這竟是婚禮!
終於,她又進了休息室,作最後一次換衣服,以便送客。軟弱的倒進了椅子中,她直直的瞪著眼睛。慕楓迅速的把休息室的門關上,一把抓住了楊羽裳的手臂,急切的、焦灼的對她說:“你決不許哭!羽裳!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你決不能哭!在這麼多的賓客麵前,你不能鬧笑話。歐世澈對你那麼好,你也不能丟他的臉!”楊羽裳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是的,是的,是的,這是婚禮,她不能鬧笑話,她再也不是個任性的孩子,而是個剛結婚的妻子,她必須控製自己!她必須!那裏會有一個在婚禮上為她失去的愛情而哭泣的新娘呢?
她再抽了口氣,睜開眼睛,緊緊的攥住慕楓的手。
“你放心,慕楓,我不會鬧笑話。我不會哭。”她說著,聲音顫抖,接著,兩滴淚珠就奪眶而出,沿著麵頰跌碎在衣服上了。慕楓慌忙用小手帕拭去了她的淚,又急急幫她補妝。
她噎住氣,強忍著說:“慕楓,請你幫個忙,好嗎?”
“好的,好的,好的!”慕楓一疊連聲說。
“你溜出去找找你父母在那一桌,請他們把你哥哥帶回家去吧!”“好的,我去,但你不許再哭了,而且,趕快換衣服吧!”慕楓焦灼的說,走出了休息室。
楊羽裳把頭仆進手掌中。
“還好,婚禮馬上就要結束了,還好,明天就要飛到日本去度蜜月,我將逃開這一切,逃得遠遠的!隻是……”她忽然神思恍惚起來,抬頭注視著屋頂的吊燈,她喃喃的問:“這是為什麼呢?是誰讓我和他都陷進這種痛苦中呢?是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