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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楊承斌坐在沙發中,深深的抽著煙,滿臉凝重的神情,對著那盞落地台燈發怔。

楊太太悄悄的注視著他,遞了一杯熱茶到他麵前,不安的問了一句:“承斌,你有什麼心事嗎?”

楊承斌看了太太一眼,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來。

“這兩天見到羽裳沒有?”他問。

“前兩天她還來過的,怎麼呢?”

“她快樂嗎?”楊太太沉默了一會兒。

“不,我不覺得她快樂,”她低聲說。“她很蒼白,很消瘦,我本來以為她有孕了,但她說根本沒有。”她望望楊承斌。“怎麼呢?有什麼事嗎?”楊承斌重重的吐著煙霧。

“你知道,今天世澈又到我辦公廳找我,調了十萬塊的頭寸,這一個月來,他前後已經調走三十幾萬了,他暗示羽裳用錢很凶,又說羽裳對他期望太高,希望她的‘丈夫’和她的‘父親’一樣有本領。於是,他暗中把那貿易公司的幾宗大生意都搶了過來,要自己私人成立一家貿易公司,那公司也怕他了,最近把他升任做經理,但他依然沒有滿足,到底成立了一個‘世界貿易公司’,他就為這公司來調頭寸……”他抽了口煙,對楊太太笑了笑:“我知道我說了半天,你一定不了解是怎麼回事,總之一句話,他把原來他工作的那家公司給吃掉了!”楊太太張大眼睛望著他。

“這樣說,世澈是自己在做老板了?”她問。

“不錯,他自己做了老板,但是,生意是從老公司裏搶過來的,這是商業的細節,你也不必知道。隻是,這樣做有些心狠手辣,年輕人要強是件好事,如果不顧商業道德就未免有損陰騭,做人必須給自己留個退步,我怕他們會太過分了!”

“你的意思是……”楊太太猶豫的說:“你認為世澈因為要滿足羽裳的野心,不得不心狠手辣的去做些不擇手段的事?”“我想是的。”楊承斌抽著煙,注視著煙蒂上那點火光。

“咱們的女兒,咱們也了解,她一直要強好勝,處處不讓人的。少年夫妻,新婚燕爾,難免又恩愛,那世澈百般要討太太歡喜,就不免做出些過分的事來!”

“這個……”楊太太有些不安和焦躁。“我覺得不對!事情可能不像你所想的。”“為什麼?”“羽裳對商業上的事可以說一竅不通……”

“她不必通,她隻要逼得世澈去做就行了!”

“那麼,你認為也是羽裳叫世澈來調款的嗎?”

“那倒不是,世澈坦白說,他是瞞著羽裳的,他除了跟我借,沒有其他的辦法。我也不能眼看著我的女兒和女婿負債,是不是?說出去連我的臉都丟了。”

“那麼,你覺得羽裳……”

“太要強了!”楊承斌熄滅了煙蒂。“你必須勸勸她,世澈已是個肯上進的孩子了,別逼得他做出不顧商業道義的事來。”“我隻怕羽裳知都不知道這些事呢!”楊太太煩惱的輕喊:“那孩子自從婚後,已經變了一個人了,別說要強,她連門都懶得出,還要什麼強!我隻怕這中間有些別的問題,世澈那孩子一向比較深沉,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夫婦間是不是真的要好,我上次隱約聽到有人說,世澈近來經常出入酒家舞廳……”“啊哈!”楊承斌笑了起來:“誰的耳報神又那麼快,這些話居然傳到你耳朵裏去了。我告訴你,太太,你別婦人家見識了,幹他們貿易商那一行的,沒有人不去酒家和舞廳的。前一陣子,世澈自己還對我說,每晚要去酒家應酬,使他煩得要死,每天如坐針氈,歸心如箭,又直說擔心羽裳一人在家煩悶……人家世澈並沒有隱瞞去酒家的事實,你反而要多心了。我說,你實在是寵女兒寵得不像話了!她現在已經結婚成家,你這個做母親的,就該教教她做妻子的道理!”

“她做了我二十一年的女兒,我連做女兒的道理都沒教會她呢!”楊太太懊惱的說:“看樣子,你們男人一條陣線,都是我們做女人的不好!我沒教好女兒,她沒做好妻子……”

“哎呀,”楊承斌打斷了太太的話:“你這是怎麼了?和你討論孩子們的事,你反而動了肝火!”“我不是動了肝火,”楊太太失笑了。“隻怕你冤枉了羽裳!”“她那刁鑽古怪的脾氣,你還有不知道的嗎?幸好世澈脾氣好,要不然……”楊承斌的話還沒說完,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打斷了他們夫婦的對話,楊承斌詫異的說:“是誰?這麼晚了,現在幾點鍾了?”

楊太太看看表。“十點半了。”“十點半還會有客人?”楊承斌詫異的看著門口。秀枝已趕著去開了大門,立即,像旋風一般,客廳的門被推開了,卷進了兩個人來,卻正是歐世澈和楊羽裳!

夫婦二人麵麵相覷,真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再看這小夫妻兩個,歐世澈是麵孔雪白,滿麵怒色,一反他素日笑嘻嘻的常態。那楊羽裳卻眼淚汪汪,神情蕭索,也大非昔日的飛揚跋扈可比。楊太太呆了,說:“怎麼了?你們兩個吵架了嗎?”

“爸爸,媽,”歐世澈搶先叫,他自從和羽裳結婚以後,就改口叫楊氏夫婦做爸爸媽媽了。“我把羽裳帶到你們麵前來,請你們二老作個主!”“到底是怎麼回事?”楊太太急急的說:“羽裳,你又闖了什麼禍了?”楊羽裳含淚站著,隻是不語。

“我來說吧!”歐世澈說:“今天一整天,羽裳都不在家,我打了十幾個電話回去,她反正不在家,去了什麼地方,我也不追問。晚上我推掉了應酬,回來想跟她出去玩玩,但是她還是不在家,也沒電話交代一聲,我等她吃飯等到八點多,這位小姑奶奶回來了,進門才兩分鍾,就對我提出來,你們猜她要做什麼吧?”“準是靜極思動,想出國去玩玩,是嗎?”楊太太猜測的說,悄悄的看了看女兒,楊羽裳一動也不動的站著,臉上也沒有表情,像個雕刻的石像。

“她要離婚!”歐世澈大聲說。

“什麼?”楊承斌和太太同時驚跳了起來,都不約而同的瞪視著羽裳。羽裳仍然呆呆的站著,不說也不動。

“羽裳!”楊承斌開了口。“你也太胡鬧了!”

羽裳慢慢的抬起眼睛來,看了父親一眼,她的眼光是哀哀欲絕的。“爸爸!”她輕聲的叫。“我知道我不好。可是我沒辦法再和世澈生活下去!”“為什麼?”“他不愛我,我也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