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遠處傳來更夫敲響三更的打更聲。“梆梆梆”,越來越遠。
聽見打更聲的楊頲擱下筆,捏捏鼻梁,揉揉手腕,放鬆著早已酸脹的身體。即使是在這個時候,他心裏仍舊想著文俊彥晚飯前來說的事。
一件透著奇怪的死亡。若是要殺蘇成大,為何還要泡壺茶,下在水裏不一樣麼?還有,為何要掩飾人是被毒死,而是上吊自縊?死法那麼多,為何單單隻這一種?
還有,文俊彥說,李鬆家死的那幾隻牲畜,尤其是那狗的肚子裏也發現了茶葉。這隻是巧合麼?這發生的一係列案件,令楊頲不得不把他們放在一起思量。
“李鬆似乎對這個有所察覺。”
這是文俊彥最慎重說出來的。他有所察覺那是自然的,但凡對公事上心一點的人自然都會留意到。
“我覺得就讓他一知半解的好,畢竟他身為錦衣衛要比我們兩個好找到內幕。”
文俊彥說出了他的想法,楊頲知道,這是目前最容易接近真相的法子,他們若是再不解開,死的人會更多,那麼……
想到這,楊頲不禁抬起頭望著他掛上的那條字副,是他想錯了哪裏麼?蘇成大根本就不符合他所推斷的條件,自己錯在哪了?
他起身,取下那副字副,拿了油燈點燃了它,看著它在自己的麵前化為一縷青煙,化作一捧灰灰。雖然這是自己難得的一幅字畫,可他明白,一幅沒有價值的字就是寫的再好也沒它存在的地方。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從書架中取出書來,而是閉目深思,雙手交握放在大腿之上,有些像老僧入定。除了那不是抖動的濃眉。
楊頲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著,從十幾年開始的那件無頭公案到蘇成大的案子。那時候連開棺四次,為何頭一次文俊彥的叔公說不是吊死到後來的兩次卻成了吊死?若是說對屍身進行了遮掩,可為何文俊彥的叔公發現不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可以毫無知覺的殺掉十幾口人?可是那個少年為何要逃?他現在又在哪裏?
還有自己在任上的那件案子,雖然現場被打掃了幹淨,可是在院落中他還是發現了為洗淨的血跡。那裏是打鬥後留下的印跡,他肯定那是場謀殺,可是,是什麼人會去幫歐陽儋,若是有人暗中保護他,怎麼還會……
再到顧於泓,樓遇春,還有蘇成大……
楊頲默想著這幾個人的履曆,這是文俊彥通過李鬆弄到手的,他已經記在腦海裏麵,現在正一遍又一遍的梳理著。從他們進學的座師到家眷姻親,那上麵都很詳細,慢慢地,楊頲注意到一件事。
顧於泓是萬曆元年的進士,樓遇春是萬曆十年的武進士,都是張首輔的學生。歐陽儋同張首輔是同榜進士……而這個蘇成大卻不好說,唯一可以說的上的是,他是歐陽儋學生的學生的學生。難道是這裏麵?是圍繞是張首輔,難道是……
皇帝!
是了!他怎麼就沒有想到。皇帝,也隻有大明的皇帝才能肆無忌憚的去殺幾個官員,也隻有大內才有這麼厲害的毒。難道就連家鄉的那戶農家也是朝廷致仕的官員?
張首輔輔佐皇帝憚心竭力,可到如今,一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連張首輔提拔上來的一些官員都不放過,現在連這些稍微沾上一點邊的人也痛下殺手。
皇上!你這是為何?大明朝岌岌可危啊!朝廷吏治腐敗,四邊民怨奮起,張首輔十年革新的庫銀消耗殆盡。皇上,你要至大明江山於何地?
楊頲一想到這,淚流滿麵。皇長子到現在還沒被立為儲君,皇三子在鄭貴妃的鼓動下躍躍欲試。他不是不想上折子,而是皇帝明詔下發,“若是有言立太子之事者,罷皇長子之位。”就目前的形式來看,他真的不知道皇長子有多少勝算。
“咚”一聲碰撞聲,再見地上已然落下一把匕首還有……一枚銅錢。隨後屋外便展開了一場廝殺。
楊頲忙撿起了地上的兩樣東西。
匕首做的很小巧精致,但是刀鋒卻異常鋒利,透著一股涼寒,刀麵上還隱隱地泛著一絲幽綠的光芒。
外麵的廝殺聲已經將白霜同靜兒驚擾起,她們披著衣裳衝衝地走了過來。瞧見楊頲對外麵的事情根本不關心,而是瞧著手裏的匕首。
“這……”白霜本想開口說話,可是,見楊頲根本就沒什麼要說的,她也不好開口,隻吐出一個字便住了口。
刀擊劍鳴。怎麼今日又在自己家這鬧了起來了。難不成?
白霜後怕的瞧了楊頲一眼,是因為他……他是不是在朝中得罪了什麼人?她知道他的性子會得罪人,可是光明正大的上家裏還刺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