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八年七月,離皇長子朱常洛的生日還有一個月了,可惜宮中還是靜悄悄的,根本就沒打算為這位皇長子慶賀什麼。他在一群宮人的侍奉下前往慈寧宮拜會自己的祖母,慈聖太後李氏。
李氏對這個長孫懷著不同樣的感情。這個長孫有些木訥,孝敬是孝敬可是卻無法叫人喜歡;鄭貴妃生的朱常洵就不同,最甜,也懂得旁人的心事,她喜歡朱常洵。可是,她卻明白,長孫敦厚,比起假言語色的朱常洵要適合大明的江山。
朱常洛剝了橘子自己先嚐了一口再遞給李氏:“皇祖母,不酸。”
李氏接了過來,隻嚐了兩瓣便不再吃了:“我年紀大了,這種上火的東西不能多吃。”她一口一個老,其實她今年才不過五十六歲,比起尋常人家的同年的婦人,她還是年輕的。
“皇祖母若是怕火大,這橘絡便不要去了,醫書上頭說這最去火的。”
李氏點點頭,滿意地道:“原來是這樣。”不過,她怎麼會不知,從小朱常洛為自己剝橘子都是留了這橘絡,而他也是每年不厭其煩地同自己說,橘絡去火。
“你今年要二十了吧!”
朱常洛微微一愣,隨即垂下眼瞼,低聲道:“是。”
看著朱常洛沉悶的模樣,李氏心裏有股酸意。皇上不喜歡這個長子,處處打壓著他,處處太高朱常洵,可惜,為何他不是次子,若是他在朱常洵之後生也不會受到這般羞辱。
李氏吩咐身邊的人道:“你們請皇帝來,我有話同他說。”
朱常洛趕緊站了起來:“皇祖母,若是無事,孫兒告退。”
李氏知道朱常洛怕見到皇帝,攔著道:“你不要走,有我在。”
“皇祖母。”
麵對朱常洛哀求的神色,李氏沒有心軟,再心軟這個孫子就要毀了。不立儲也就算了,孩子都二十了,還未成娶親,這叫什麼話!
朱常洛怏怏地欠身坐著,他實在是坐立不安,他知道一旦祖母同父皇說了些什麼,倒黴的最後還是自己,他隻想小心翼翼地活著,不要過這種心驚膽跳的日子了。
李氏瞧得出朱常洛的緊張,她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乖孫,到祖母這邊來坐。”
朱常洛瞧了眼李氏的正座,搖搖頭:“孫兒在這伺候皇祖母這便好。”
“最近同師傅都在讀了什麼書?”
“郭先生說了《四書》。”朱常洛口中的郭先生就是郭正域,是他十三歲的時候,在首輔大人的激勵爭取中為自己爭來的先生。
李氏簡單的問了幾句,見朱常洛答的還算是四平八穩的點點頭。她笑著道:“你父皇才登基的時候,才十歲,年紀小,我怕先生管不住他,天天坐在他旁邊看他讀書。張先生講的書可真好,又細致又有意思,幾十年了,我還記得那麼清楚。”
朱常洛順從地點點頭。父皇很不喜歡別人提起張居正,他也不敢開口,隻是順從地聽著。
“勤讀書固然是好事,隻是你武藝如何?當年成祖就因為仁宗不熟武藝,才令旁人有窺視之意。”
李氏這說的是明初,成祖朱棣喜歡次子朱高煦的事情。就因為仁宗身體肥胖,而朱高煦、朱高燧仗著在奪權之戰中立下汗馬功勞,不把時為太子的仁宗放在眼中,時刻想篡位。
朱常洛怎麼會不明白祖母的言下之意呢?南尚宮總是對他說這段曆史,告訴自己不要害怕。當年朱高煦因為長得像成祖,成祖便偏愛與他,跟自己的情況何其相似。可是仁宗仍舊頂了過來。隻要撐到最後,他就是勝利的,其餘的再怎麼樣都是白說。
“你的武藝如何?李鬆可是參加那麼多次平叛的,你當同他多加學習才是。至少不會像當年……”
李氏的口中很苦澀,不知道她所謂的當年指的是大明皇帝被瓦剌人擄走的土木堡之變;還是嘉靖年間的庚戌之變。百年前被大明成祖打地落荒而逃的蒙古人居然能對朝廷形成如此威脅。
朱常洛忙站起身道:“孫兒定會同李大人好好學習武藝。”
不想這個時候,朱常洛身邊的南尚宮站了出來,躬身道:“皇太後,奴婢鬥膽。李大人已經有三日未進宮。”
“三日?”李氏並沒當成一回事,畢竟現在是以文治國,武藝也不是多重要,三日就三日,難不成真的要朱常洛披掛上陣不成?
“是。李大人平日都是每日必來,奴婢……”
“南尚宮!”朱常洛忍不住嗬斥著南尚宮。他怎麼會不知道李鬆出了什麼事,首輔大人已經求到自己跟前了,可是就單是勾結女真人這一條就是萬口莫辯。
李氏原本沒多想什麼,隻是瞧著朱常洛不顧體統的嗬斥南尚宮,敏感地她嗅出了一些不平常來。她畢竟是四十多年的皇室生活下來的女人,這點敏感還是有的。
“南尚宮,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南尚宮忙躬身道:“奴婢原以為李大人出去辦差,同前些日子一樣,便派小太監到李大人府上詢問一二,不想李大人下了大獄,連府上也被查抄了。一群家眷不知道現在過的如何。”
南尚宮平緩地聲音卻將李氏帶進了故事,她帶有女子聽到下大獄的驚恐,又帶著對一幫家小沒有主心骨的憐憫。
“李鬆是因為什麼事?”
“奴婢不知。”
李氏沉思了一會,招過自己心腹大太監,耳語一番。不多會,門外傳來:
“皇上駕到!”此時,萬曆皇帝進入了李氏的正殿。他不耐煩地瞧了眼迎上來的朱常洛,扯出一絲笑容走到李氏跟前:“兒子方才正得到西洋人的聖母像,想進給母親,不想母親便叫兒子。”說著命太監陳炬將畫像獻了上來。
李氏隻是瞄了一眼,便上人收下了。
萬曆見她麵上不快,忙道:“母親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