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詭的生命(1 / 3)

寧寧出神地看著,說:“應該是我媽媽的。”山羊阿姨清脆地喊:“月光姐姐!”隻喊了一聲,那“大姐姐”便抬頭向山羊阿姨和寧寧看過來。黑暗中,遠遠地,寧寧的心撲咚撲咚地快速跳起來,他幾乎從那雙眸子裏就確認,那是自己媽媽了。雖然他不記得媽媽的樣子,但他堅信,那善良的眸子,不會是媽媽之外的任何一隻羊羊。月光姐姐優雅地近前來,隻見她身材高挑,微微發胖,雙角銀光熠熠,神情祥和,儀態盛大。山羊阿姨介紹說:“大姐,站在您麵前的這位年輕小夥子可能是您兒子。”月光姐姐卻似乎沒聽見,她隻是盯著寧寧,像看著一件至愛的禮物一樣。寧寧看見,她的眼神裏閃著七彩的光,那是與眾不同的淚珠的顏色。寧寧激動地說:“您是我媽媽麼?”月光姐姐好像沒聽到,隻輕聲問:“好漂亮的孩子,你的名字叫寧寧麼?”寧寧:“是的,我是寧寧。”月光姐姐便再靠近些,從護欄裏探出明亮的俏鼻子,用難以名狀的快慰的眼神盯著寧寧,輕聲地哽咽著說:“孩子,過媽媽這裏來,媽媽對不起你,但媽媽時時刻刻想著你。”寧寧內心深處那缺失母愛已久,近於幹裂的淨土,在那一瞬間有如洪流流過,徹底浸潤了。

母子抱頭痛苦良久,媽媽說:“孩子,你是媽媽一生中第三個孩子。你有一個哥哥,力大神勇;有一個姐姐,智慧無窮,然而……發生了好多事,你恐怕是媽媽唯一的孩子了。答應媽媽一件事,今天見麵後,再不要回來,而要向西,一直向西去,今晚就要走。”寧寧有些吃驚地問:“為什麼,媽媽?我們好不容易相見,我怎能丟下您不管呢?”媽媽:“我們的樂土伊甸園在那裏,我們的聖地天台山在那裏,現在,我們的生計隻能在那裏了。如果你一直向西去,約八千裏即可到達,在那裏我們羊羊才能避開這亂世的禍殃。”寧寧:“為什麼要我走,就是為了讓我苟活麼?世道已如此血腥,有道是‘生又何歡,死又何傷’。”媽媽:“正因為世道已敗壞,你才要往西邊去的。我們雖然隻是羊羊,但我們是聖潔的羊羊,我們不是為人類或狠族而活,而是為自己而活。你不僅要活下去,而且要光大羊羊的族群,在我們的種族瀕臨絕滅的今天,這是你的使命。像鐵柵欄裏邊的媽媽這樣,雖然看似活著,事實上早已死亡,隻是人類一種保鮮期內的肉而已。你的生命是自由的,要好好活著,絕不能妄自菲薄。”寧寧看著媽媽激動的神態,不忍再說什麼,便答應說:“媽媽放心,我一定照您的吩咐,向西去。隻是,緩些日子好麼?我希望能多見您一麵。”

媽媽久久沒有回答寧寧的話,而是舉目望著夜空的繁星,淚光閃閃。等她心緒平靜些,才再次把目光轉向寧寧,說:“你不僅要今晚出發,而且要地戌時內出發。”寧寧:“媽媽,現已經是戌時過半,我真的必須在戌時之內出發麼?”媽媽鄭重地點點頭,那神態告訴寧寧,再沒有一絲商榷的餘地。寧寧:“我相信您,媽媽,相信您可以預知未來。在我出發前,您能給我指引未來麼?”媽媽:“孩子,媽媽已經給你指引了,不是麼?”寧寧:“我想知道,我將來的命運回是什麼樣?另外,我將來可不可以見到哥哥和姐姐?”媽媽:“孩子,你真的想知道麼?你閉上眼想一想,一分鍾後給媽媽答案。”寧寧閉了眼,想了會兒,突然明白了些什麼,就睜開眼,對媽媽說:“我不需要知道了,媽媽。”媽媽:“好孩子,你果然是媽媽的孩子,媽媽知道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事實上,媽媽雖然可以預見未來,但確不能預見自己孩子的未來。媽媽隻能告訴你一點,天台山上有一口傳達上天意旨的洪鍾,隻要虔誠前往,它會指引你。”寧寧:“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能給別的羊羊預測,反倒不能給我預測呢?”媽媽:“等你將來有了愛妻和兒女,你就明白了,現在媽媽還和你解釋不了。”寧寧:“好吧,謝謝您,媽媽,那我這就走了,我會時時為您祝福。”媽媽:“嗯,和那位阿姨也要作個別才是。”寧寧:“是的,其實,我和那位阿姨之前就是熟識的。回頭,她會給您講我們在一起時的故事。”媽媽聽了,有點意外,但沒有追問,而是露出了很欣慰的笑容。

在寧寧和媽媽相認的時間裏,山羊阿姨、沙裏王、黃羊阿姨、麗麗也在一旁不遠處不停的交談著。寧寧和媽媽沿鐵護欄靠過去後,山羊阿姨說:“祝賀你們母子重逢呀!”月亮姐姐:“謝謝你呢,妹子。”山羊阿姨:“月亮姐姐,我給您介紹下,這是我的孩子沙裏王,又叫沙沙;這是我的黃羊姐姐和她的孩子麗麗。”黃羊阿姨:“月亮姐姐!真好聽的名。我也祝賀你們母子重逢!我也可以叫你月亮姐姐吧?”月亮姐姐:“當然,我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應比你年歲大些。”黃羊阿姨:“嗯,真羨慕你,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山羊阿姨一旁插話:“不用羨慕,今後你會有更多呢!”月亮姐姐:“看來你們是老相識了嗬。”寧寧:“是啊,媽媽,我們之前是有福同享,患難與共呀。”山羊阿姨:“你小子,記得就好,幫阿姨好好照顧沙沙哦。”寧寧:“阿姨,我剛才和媽媽商定了一個事,未來我要西去遠方的,您願意讓沙沙和我一起去麼?”山羊阿姨不加思索:“你媽媽是世上最聰明的羊羊了,阿姨一萬個放心,你還必須帶他走才是”,轉而又對黃羊母女兩說,“大姐,你和麗麗也要一同去的。我的沙沙也是托付你的呢。”黃羊阿姨:“你放心,我們始終團結一心的。”月亮姐姐看看大家,對山羊阿姨說:“妹子,時候不早了,讓她們走吧。”

晚間沒有風,空氣卻也清冽幹冷,寧寧說:“黑水河下遊這邊,水深著呢,咱們還是原路往回返,待到水淺處再過河對岸,你說呢,阿姨?”黃羊阿姨:“嗯,是這樣,沙沙還小,這水裏洗上一澡,可是絕對受不了。”寧寧:“我媽媽剛才說,咱們必須在戌時內出發,不宜久留。”黃羊阿姨:“為什麼這麼倉促呢?”寧寧:“你有所不知,我媽媽是預言家,戌時不起身向西進發,必生不祥。”說話間,四隻羊羊加快腳步,寧寧領頭,麗麗居次,黃羊阿姨帶著沙沙尾隨前行。一路向西到采石穀口,然後踏水過河,繼而再東行,渡楓華河,直抵青羊澗,北向回到綿羊阿姨、雪羚、拉拉、莎莎、金金、亮亮、糜糜身邊。眾羊羊見寧寧回來了,還帶著另外三隻羊羊,一下午所有的擔心總算過去了,真是喜出望外。大家彼此認識後,寧寧向為自己擔心了一下午的眾羊羊大致講了自己這一天的經曆。有關找到母親的事還沒說呢,拉拉便高調地說:“看來,這迷途陣,你是做的最好的嗬。”寧寧:“其實,更重的事我還沒說呢。我還第二次去了黃泉。”金金有些驚訝地說:“寧寧哥哥你真厲害,簡直是金鋼做的了。”莎莎:“我看你今天是精神不正常吧,一早起來就覺得你不正常呢。”拉拉:“我不敢相信了呢。”寧寧:“其實是為了找到我媽媽。”拉拉:“哦,那你快說說,找到你媽媽了麼?”寧寧停了停:“找到了。”綿羊阿姨:“我就說你那豹紋不一般嘛。”黃羊阿姨:“什麼豹紋?我咱不知道。”寧寧回答:“回頭慢慢和你講。現在馬上就要過了戌時了,我們必須趕快離開。”拉拉:“要去哪裏?”寧寧:“……”拉拉:“我們走了,綿羊大姐和雪羚怎麼辦?”糜糜淡定地說:“我留下來。”眾羊羊一齊向糜糜看過去。糜糜解釋說:“我留下來,也不隻是為了綿羊大姐和雪羚。雪地裏,對我來說,外出太冷了。另外,我喜歡平靜而安穩地生活,而羊羊紀公園,挺適合我的。”眾羊羊聽了糜糜的解釋,沉默約十秒鍾,然後彼此觸首作別。

八隻羊羊一路向西出發,一個時辰過後,走出了青羊澗,走出了楓華穀,也走出了采石礦穀地界,還走出了一個又一個起伏不斷的山丘。雖然沒有月光,但星空閃爍,讓羊羊們信仰堅定。可一個小小的插曲,幾乎瞬間就讓他們垂頭喪氣了。原來,就在山丘平緩的道上,亮亮的腿不知怎麼突然就扭了,且似乎傷的很重,都不能蹬地了。莎莎疑神疑鬼地說:“是不是我們出發的時候,錯過了良辰吉時呢。”除了不信神的黃羊阿姨和麗麗母女,所有的羊羊聽了莎莎的話,都有點疑惑了。其實,最擔心的是金金和亮亮了。金金說:“拉拉姐,寧寧哥哥,你們大家不會丟下我和弟弟吧?”寧寧:“咱們要去伊甸園,你和弟弟是主角,我們大家都隻是開道的呢嗬,怎麼能丟下你們不管呢?”金金聽了,很有些羞怯的樣子,是的,她有時真是一個害羞的小姑娘呢。黃羊阿姨說:“有道是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羊和。即便咱們出發時錯過了戌時,但也不用擔心。隻要我們團結一心,道路再長再坎坷,都是可以踏過去的。”寧寧:“是,阿姨說的對,咱們隻要團結一心,一定很快就能走出這公園,找到咱們的伊甸園。現在亮亮傷了腿,天也確晚了,咱們不妨上前麵找個地方休息。”

繼續向前走了沒十分鍾,一條懸崖擋住了去路。黃羊阿姨說:“我對這一塊兒算熟的,我來帶頭”,一邊說一邊走在前麵,突然又驚訝地說,“似乎有青草的氣息呢!”聽黃羊阿姨這麼一說,眾羊羊都興奮起來,不覺一個個翹鼻子噝噝地嗅起來。啊,真是太興奮了,眾羊羊很快都聞到了鮮美的青草味兒。拉拉說:“都冬季了,這裏還有青草,真是太難得了。”金金陪著弟弟,和沙裏王走在後邊,聽前麵的阿姨姐姐們說有青草的味道,也抖起精神來。黃羊阿姨說:“大家一定要慢點了,這懸崖可是又深又陡峭的。”麗麗本是走在寧寧旁邊的,但突然大聲宣布似地說:“我要到後麵陪小妹妹小弟弟們一塊兒下,你們前麵帶路。”寧寧覺得很奇怪,左右看看,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原來,是莎莎在左邊一直和自己擠在一起呢,麗麗吃醋了。寧寧不想去想太多兒女情長的事,也就揣著明白裝糊塗,認真說:“好,金金亮亮和沙沙幾個就交給你了哦。”然而,麗麗連一個字也沒回答,徑直向隊伍後邊去了。

十幾分鍾過後,羊羊隊伍終於從懸崖上到了穀底。周圍一絲風也沒有,暖暖的,像是春天一樣。夜色下,隻見峽穀中心有潺潺的流水如絲帶般飄動。腳下的泥土被融雪浸融的鬆鬆軟軟,有一種熱氣騰騰的暖意。嫩綠的草細密地沿著崖腳生長開來……眾羊羊興奮不已,一個個像狼一樣,大口大口地吞吃起來。亮亮一邊吃著嫩草,一邊愜意地說:“伊甸園也許就像這裏一樣,冬季裏也有鮮美的嫩草。”金金:“也許吧,但伊甸園裏肯定道路平坦著呢,姐再不用擔心你扭傷腿了。”沙裏王在一旁插話:“我喜歡沙漠,不知伊甸園有沒有沙漠。”就在三隻小羊羊的低聲細語的時候,寧寧壓低聲音說:“懸崖上好像有人。”黃羊阿姨和拉拉也豎起耳朵聽,好一陣子過後,都說:“沒有吧?”莎莎:“寧哥,你就別沒事嚇詐唬了,我看你不就是想想幽默一個麼,隻可惜你那個細胞還沒發育出來呢。”一路沉默的麗麗聽了莎莎的話,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寧寧回頭看看麗麗,再看看其他羊羊,然後再次側耳傾聽,肯定地說:“我都聽見他們說話了,的確有人來了。”黃羊阿姨:“即便有人來了,咱們也不用怕。別說是夜晚,就是在白天,這樣陡峭的崖壁,人是下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