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不是批評者展現自己風采的機會,其目的在於使被批評者能夠欣然接受批評,從而使他的行為有所改進,但作到這一點很難,因為人類本性中有一種自重意識,這種意識造成人對外界批評產生下意識的抵禦。不論是一本正經、嚴肅認真的批評,還是聲色倶厲、凶神惡煞般的批評都會使被批評者自覺或不自覺地產生反感。四十年代曾流行過一本書,名曰《入世門徑》,此書第一節開宗明義地講:不要批評人!作者說人的本質是不能接受批評的。他在許多監獄進行過調查,訪問過許多罪惡昭彰的刑事犯。據作者說這些劣跡昭著的人中,不到百分之五的人認為自己犯了罪。作者還開列了許多不能批評人的理由。他的文章雖然雄辯,但卻忘了社會不是由刑事犯組成的,而且“不要批評人”也不是正確的為人處世之道。批評本身是社會群體自我協調的一種手段,喪失了批評的社會群體是很難長久地存在下去的。
既要使批評存在,又要使被批評者樂於接受,最為便捷的就是幽默。因為幽默使人發笑,而笑是最容易使人解除心理防禦,打開心靈窗戶,傾聽他人意見的。據說德國公共汽車內對於逃票的乘客並無文字警告類的標語,隻用鮮豔的色彩畫了一個雙手捂住麵孔的人,他正在為逃票被發現而害羞。倫敦地下鐵路內有這樣一個廣告牌:“如果您無票乘車,那麼請您在倫敦治安法院前下車。”這些幽默而含蓄的批評,收到了很好的社會效果。
中國古代也有類似的故事。唐昭宗時有位宮廷藝人,名叫胡趲,常常獨自騎一頭毛驢到朋友家去下棋,每天都早去晚歸。他每次到朋友家,友人必諄諄告誡其仆人說快把官人的驢子牽到後院歇息,多多地喂點飼料。胡趲特別感謝主人的盛情,晚上高高興興騎著毛驢回家。有一次胡趲在朋友家玩得正在興頭上,突然皇帝緊急召見,家人追到友人家通知他。胡倉皇要驢。待把驢牽來,毛驢喘息不定,汗流遍體——毛驢正在與友人拉碾子,胡趲這才知道事情真相。第二天,胡趲徒步到友人家下棋,友人又像從前那樣命令仆人喂驢。胡說今天毛驢不能來了。友人問:“為什麼呢?”胡回答:“從昨天回去,毛驢得了頭暈目眩、惡心嘔吐的病,連路都走不動了,特向您請一天病假,休息休息吧!”友人聽了也大笑起來(馮夢龍《笑史》)。
朋友有貪小便宜的毛病,暗地偷使胡趲的驢,表麵上還說得冠冕堂皇,這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惡德,但直接揭破,卻極傷麵子。如果胡趲冷臉責問友人,往往會因為這點小事傷及友情;如果隱忍不發,心存芥蒂,此後兩人也難以坦誠相見,而且對友人毫無好處。於是胡趲采取了委婉幽默的手段警醒朋友,當友人聽到胡為毛驢請病假的話之後大笑起來。我想在這個笑聲中難免會有一點尷尬與窘迫,這反映了他內心深處的愧怍。如果是這樣,胡趲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何必非得把事實真相揭破呢?因此,可以說胡趲所采取的批評方式是高明的,因為它沒有負麵作用。
能夠運用幽默的手段處理人際關係中的矛盾是人格成熟的標誌。也是在他人開罪自己、侵犯到自已利益時會不會發怒,能否泰然處之的關鍵。如果稍違己意便五雷轟頂、七竅生煙,這樣是無論如何也幽默不起來的,於是針鋒相對、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作風泛濫。前些年有不少人沉溺於“鬥爭哲學”,雞爭鵝鬥,樂此不疲。怯懦者如婦姑勃谿,動口不動手;勇敢者則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視人命如兒戲。你鬥過來,我還回去,永無巳時。除了讓看客大飽眼福外,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好處。即使僥幸得勝,其體力損耗、精神支出也很可觀。如果有點幽默感,片言以解紛,這樣不僅能夠解決矛盾,化解積怨,而且會贏得人們的好感與友誼。知識豐富、談吐幽默,在社交場中總是最受歡迎的人。與此相反,性格內向、為人孤僻、整天板著臉,像誰欠他二百吊錢似的,這種人,人避之惟恐不及,誰願意與他往來,自討沒趣?
希望生活中多點幽默,它是人際關係的潤滑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