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之所以名之為《中國人的幽默》,那是因為書中所收錄的幾十篇雜文都是從中國古代笑話或詼諧性寓言談起的,但本書主旨卻不是談笑話,而是談文化的。雜文中所征引的笑話隻是談文化的一個工具。以雜文形式分析笑話,通過這些分析對於傳統文化作一點反思,這是我的一次嚐試。
近來談文化的著作汗牛充棟,而且花鳥蟲魚、乞丐娼妓、妖魔鬼怪,無不文化。這不僅受到有識之士的抨擊,廣大讀者也很反感。平心而論,其中還是有不少具有真知灼見和學術性的佳作的。但學術性的著作是寫給專家學者們看的,結果往往是圈內人右節讚賞,而圈外人懵懂不知,這不能不說是個遺憾。於是,我決心作個嚐試,把國人關心的傳統文化問題以通俗而富於趣味的文學形式反映出來,以期有更多的讀者對此有所理解。當然,這個嚐試是否成功,是要由讀者來判定的。
現在可以說又是一個“雜文的時代”。雜文充斥報刊與書肆,甚至拍電影、寫舊詩也愛采用雜文筆法(如聶紺弩的舊詩)。世上流行的雜文,多引古今中外典事,藉以發議論、攄情思,或暢論理想,或揭露時弊,大聲疾呼,以期引起讀者的注意。這些雜文大多具有現實的針對性,是動態的;而這本小書中的雜文更關注的是傳統文化、傳統人格以及人性等靜態的問題。有時走筆而及今人今事,也是因為古今一貫,古代有此問題,至今也未消失的緣故。至於行文中時時夾雜一些時髦詞語,則有如插科打諢,以增加文章的趣味,重點並不在時事。這種與時事雜文不同的小文,無以名之,為示區別,自我作古,仿照“文化小說”之例,稱其為“文化雜文”。
在寫作方法上,“文化雜文”也與時事雜文不同,後者以問題為中心,然後天馬行空,旁征博引,或莊或諧,總以痛快淋漓為能事;而本集中的雜文則是從我所精選的一些深刻雋永的詼諧性寓言或笑話出發,探討文化與人性問題。文中所談到的一些問題,寓言或笑話的作者假若意識到,並在其作品中已經反映出來了,我再加點評,則更為醒目;有些問題,作者沒有意識到或根本不可能意識到,我便在雜文中聯係古今中外可笑可氣之事,加以闡述。這些觀點反映了我對傳統文化和人性的認識,其中一些可能得不到學術界的廣泛認同,但確是我個人獨立思考的結果。因此,書中的數十篇雜文不單純是闡釋,當中也有一點點創造。
雜文的特點是“雜”,每篇中所涉及的問題不可能十分單一,但為了閱讀與理解的方便,我還是把書中雜文的內容大致分為四類,即幽默與人生、幽默與自我、幽默與世態以及幽默世界中的各色人等。雖然這些小文不一定能把這些問題談透,但其中的一得之愚,說不定會對讀者有些啟發。
王學泰1996年8月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