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日,是柳清心與江風成親之日。
樓冠倚靠在院中大樹上,望著天發怔。
柳家上上下下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人人臉上堆滿笑容,府裏更是張燈結彩好不喜氣,大紅的雙喜字、喜燈在府上隨處可見。而自早上起,前來喝喜酒的客人更是絡繹不絕,個個口中說著吉祥祝福的話,等著見一對新人到了良辰吉時拜堂成親。
爹因為與柳夫人是師兄妹的關係,自然也成為了個大忙人,讓他自己照顧自己的同時,在柳府裏忙進忙出,忙著招呼客人,儼然當自己是半個柳家人一樣。
大哥呢?他待在縣衙裏頭不出現,說是不想見他傷心的樣子。
嗬,傷心?要傷心早已傷心過了,何必等到現在這個時刻來傷心?隻是,心裏頭此刻泛濫的惆悵,卻又所為何來?
方才,他已偷偷去她房外瞧過了,瞧見了未蓋上紅蓋頭的清心,她很美,或許會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紅豔的胭脂撲上她的兩頰,唇豔如玫瑰,光華閃耀的鳳冠戴在頭上,讓她整個仿若換了個人似的,變得愈加美豔動人,實在讓人難以抗拒。
可是,她的眼眸中雖有喜色,卻無法讓他忽視眼底暗藏的無助。是的,無助,他瞧見她心裏的想法,知道她此時可能的心態。可是,他幫不了她,也不能去幫她。
長長歎息一聲,樓冠直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這一身衣裳,是爹命人新做的,說是要給他師傅給好印象,不能在師傅新婚之日穿得太失體麵。嗬,光鮮亮麗又如何?怎敵得過新郎官的大紅蟒袍?
江風,大概是今日裏除了柳夫人之外最最開心滿足的人了。從早上見到他開始,他的嘴角就掛著滿足的笑容,一直未曾消失。那笑容,得意之中帶滿意,滿意之中仿佛含著勢在必得的期許。是期許清心很快能成為他的妻嗎?若是如此,他當放心,清心嫁他,或者會幸福。
樓冠再揚眸朝柳清心房間的方向望去一眼,才悻悻地踱出了柳府大門。一路上遇到柳家的下人,他們對他都是笑臉相對,完全無視他眼底的落寞。
他得回家去,或者去找大哥,若是再在此待下去,恐怕會愈加不舒服。
最終,還是選擇了回家,因為怕大哥在這個時候譏諷地笑他。唉,他的大哥可不是會看你不開心而放過你的人。
一個人坐在院子中良久,就呆愣坐著,直到夜幕漸漸降臨,才感覺到一陣孤單。正要起身,耳旁卻傳來樓器大驚小怪的叫聲,他今日也去柳府幫忙了。
“二少爺,你果然在家裏!”他高高興興地奔了過來,站到樓冠麵前。
樓冠淡然掃他一眼,見他麵色紅潤,喜笑顏開,道:“你喝酒了?”一身酒氣,怪不得臉那麼紅。
“是啊,老爺說我該忙的事已經忙完了,所以讓我先回來。”他有些答非所問,樓冠也不想追問,正要舉步回房,樓器卻一把拉住他。
“二少爺,你跟我走。”
“去哪裏?”
樓器理所當然地說:“自然是去柳家啊,老爺在找你呢……”他笑嗬嗬地,仿佛喝醉了酒。
“爹忙著,哪裏有可能想到我……”他不想去。
“二少爺!”
樓器攔到他麵前,腳步有些踉蹌,樓冠蹙眉,“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他沉聲道。
“二少爺。”樓器當沒聽見,“老爺讓我一定把二少爺帶過去,不然要打斷我的腿!所以,二少爺,跟我走吧,大少爺不願意去參加柳小姐的婚事,把老爺氣得夠嗆,二少爺可不能不去啊。”
“樓器,你醉了!”爹早習慣大哥的性子,怎麼可能會生氣。
“沒有沒有醉!”樓器揮了揮手,嗬嗬笑,“二少爺,嘿嘿……你莫非是不敢去嗎?”他湊過頭去,讓樓冠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脖子。
“不敢去哪裏?”他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
“自然是柳小姐成親啊,”樓器仿佛一切了如指掌,“二少爺心裏喜歡柳小姐,她成親你自然不高興……”他滿意地點點頭,“嗯,一定是這樣,大少爺說得沒錯!”
樓冠咬牙切齒,“他話可真多!”可惡的大哥,下次別讓他逮到痛處!
“嘿……”樓器上前一步,差點跌趴地上,樓冠及時拉住他,“二、二少……少爺……”他笑容依舊,但額上開始冒汗,“二少爺……我……我得跟你走……”開始說胡話。
樓冠無奈,真想一掌打昏他,“你再不住嘴,我把你丟進湖裏!”他可不需要個醉客來解剖他此刻的心境!
“湖?”樓器眼眸一斂,汗涔涔自額頭冒出,“啊,有點冷……二少爺,湖裏可真冷……”雙手環住身體。
樓冠見此情形,愣了,“冷?”他直覺得吹來的風帶點熱氣,怎的會冷?而且樓器還在猛地往外冒汗!不對勁!他趕緊伸手捏住他的脈搏——
中毒?!
樓冠大驚!“樓器,你方才做過什麼?去過哪裏?”他急喊道。他身中“百裏笑”之毒,雖然毒未深,但“百裏笑”乃是劇毒,一種能讓人麻痹神經,到最後昏迷不醒的毒藥,厲害至極!他,到底是在哪裏中的毒?誰對他下的手?
此時的樓器,已經快神誌不清,“二少爺……嗬嗬……冷……湖裏真冷……”
樓冠見狀,急忙出手點了他周身大穴,“樓器,說,你去過哪裏?做過什麼?快手?!”心頭忽然一緊,一股莫名其妙的怪訝感覺抓住了他,讓他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離自己而去。想要伸手抓,卻無法抓住的感覺能讓人發瘋。
樓器勉強撐開眼皮,見是樓冠,笑道:“二少爺……”他費力地張嘴,但仍無法抑製笑容,“二少爺,我……我隻喝了酒……”
酒!
柳家的喜酒!
樓冠大驚失色,握住樓器肩膀的手收緊,恐懼躍上心頭。將樓器交給下人請大夫來看之後,樓冠急忙奔出家門。
清心,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這樣的話在心頭盤旋,一路伴著他往柳家而去。
柳家,大門口鮮紅的喜燈在夜風中搖曳,劃出優雅的弧度。朱漆大門上大紅雙喜字透著暖暖溫度。門裏,卻是一片寂靜。
一種不該有的寂靜。
樓冠想也未想,猛推開兩扇厚重大門,眼中所及,卻讓他心驚!
通往大廳的小徑上,有一名丫鬟正格格笑著坐在地上,手上還拿著份客人送的禮。她眼神呆滯,似乎已神誌不清,卻依然笑著。
“發生什麼事了?”樓冠心急問道,卻隻見丫鬟瞧也不瞧他。
“大夫,她怎樣?”他回頭問在來柳家途中尋的大夫。
“嗯,中毒不深,不過,此毒相當厲害……”
“還有救嗎?”
“我自當試試。”
“那麼,她交給你了……”當下,急忙奔向前去。他心中一直狂跳不已,生怕見到的,會是——
大廳裏,橫七豎八地躺著很多衣著光鮮的客人,每人臉上都紅暈滿布,不知是喝醉還是怎的。但這種紅,卻與樓器臉上的一般無二。
“爹?!”在角落裏,他見到了閉上眼眸的樓告,他喊著,過了一會才見樓告緩緩睜開眼眸,見是他,虛弱笑道:
“冠兒,你來了……唉,爹真不該強拉你來……”喘息一下,他接著道:“我沒事……你……你先去瞧瞧柳丫頭怎麼樣了……”
“爹!”樓冠將此,怎能拋下樓告。
反之,樓告卻搖頭笑道:“爹平日吃的那些……那些大補丸可不是吃著玩的,沒事的……你趕緊去看看吧……”
樓冠思怔一下,替樓告暫時點穴防止毒再深下去,便道:“爹,大夫就來了,你一定要沒事!”
“好了好了……”樓告揮揮手。
見到這樣的情形,樓冠又隨便握了幾個人的脈搏,見都似乎暫不會立刻喪命,便揚聲讓大夫來此處理,自己急忙趕往新房。一路上,依然有三三兩兩的人或躺著,或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此時隻盼能見到柳清心,這些人,暫時隻能交給大夫。
新房,離大廳並不遠,但短短的路途,卻讓他仿佛覺得已經走了有一天一夜之久。
新房的門上也是有紅色喜字,此時房門半開半閉,有咳嗽聲,從裏麵傳來。此時此刻,或者他該先敲門再進去,但樓冠一時心急,想也未想得衝了進去,然後,腳步頓住——
“江風,你這是做什麼!”
新房裏,已卸下鳳冠的柳清心半坐地上,仰頭望著一身紅色蟒袍的江風,後者的手上握著一柄劍,劍尖正堪堪抵在前者的頸項上。
樓冠見此,想即可奔過去柳清心身旁,但江風聞聲後快他一步,跨步上前,以將柳清心拉住,劍鋒此刻對準的,是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