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拿了金子,滿臉都是委屈,緩緩離去,那群俄國人也沒有再去追她。散開消失於人海之中。
塞蓮絲蒂看的清楚,但為了不多惹事端,沒有幹預,她回頭看看自己所站的小店門口,是一所蒙古大夫醫館,那大夫清正坐在門口打盹,眼睛半睜半閉。塞蓮絲蒂肯定剛才這幕,大夫應是看了個清楚。
想罷,塞蓮絲蒂邁步走入醫館,納蒙古大夫見來了客人,極其不情願的站起身,將滿頭的辮子裹在頭巾裏,拍拍屁股上的土,跟了進去。
大夫看看塞蓮絲蒂,先試探性的用俄語說了幾句,見塞蓮絲蒂沒有反映,又改用英語,塞蓮絲蒂不由心中驚訝,一個大夫除了自己母語外,竟然還精通俄語和英語,這種情況可真不多見。
“夫人,您哪裏不舒服?“大夫問道。
塞蓮絲蒂伸手自包中拿出一遝英鎊,放在桌麵,用英語回答道:“我不看病,隻想打聽個事情。“
大夫嘴角噘起,拿起羊皮酒袋,揚天喝了一口。又用滿是油汙的皮襖擦去嘴角露出的酒,雙手做出送客的姿勢:“您慢走,不送。”
說罷,大夫懶洋洋回到門口,坐在地上,繼續打盹去了。大夫的反映很奇怪,塞蓮絲蒂無奈,既然人家不願意說,自己也不便強迫,隻得離開。
“夫人!在這裏,您的錢不好用,沿著這條路直走轉彎第二個店,是五傑設立的兌換黃金點,我看您剛來此地,不明白的地方,那裏自有人負責告訴你。”醫館大夫高聲喊道。
已走出一段距離的塞蓮絲蒂回頭看去,那大夫依然靠在醫館門口,用頭巾擋住自己的臉。塞蓮絲蒂感到好笑,這可真不像個做生意的家夥。
轉過街角第二間店鋪,塞蓮絲蒂停住腳步,和這小鎮其它建築不同,這是棟絕對中式的房屋,紅漆油門,立柱四圍,雕門瑟窗,唯一奇怪的,就是這間店沒有掛牌匾。門口小侍從見到塞蓮絲蒂,不聞不問,推開門,示意她可以進入。
“可真是一件怪異的店鋪!”塞蓮絲蒂心裏念叨。店鋪越是這樣,就越激發起她的好奇心,此時她恐怕早忘了琳卡是否還能找得到自己。
“很奇怪吧!陌生的女人!”一個聲音響在塞蓮絲蒂的身後。
塞蓮絲蒂回頭看去,隻見門口處又進入兩人,很明顯,一仆一主。主人貂皮錦緞棉襖穿在身上,珠翠掛墜係在腰間,右手拇指的白玉扳指尤為搶眼,應是清國裏富甲一方之人。那仆從身材修長,皮膚白嫩,樣貌甚是秀美,頭上竟然不留滿清辮子,長發分成幾縷垂下,眼神深邃。身著青布長衫,彎腰侍奉在主人身後,頗有陰柔之美。而說話的正是這名仆人。
“我知道你會說漢語。”仆人微笑,“否則也不會聽鷓鴣天聽的那麼出神了!”
“鷓鴣天?”塞蓮絲蒂用漢語問道。
塞蓮絲蒂總管羅斯柴爾德亞洲區所有生意,俄語,漢語,日本語,這些自然不再話下。而她此時更好奇的是仆人的猜測。
“果然沒猜錯,鷓鴣天就是方才那歌姬所唱曲目,你定是第一回來呼倫塔拉,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不過你要真問起來,那可就多了。“仆人得意的說道。
塞蓮絲蒂瞟了一眼那名主人,那主人自進門到現在,沒有一句話,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但凡在這呼倫塔拉居住的人,都必須遵守這裏的規矩!“仆人拍拍身上的塵土,毫不客氣的坐在主人身邊,主人也並不生氣。
“告訴你吧,這裏是真正的大同世界,沒有貧窮,沒有富裕,沒有欺壓,沒有殺戮,說白了,就是所有人一切平等。“仆人說到這裏,臉上表情十分得意。
怪不得這仆人可以在主人麵前如此放肆,塞蓮絲蒂心裏念叨著,但嘴上問的卻是另外一回事:“大同世界?怎麼可能,莫說是這窮鄉僻壤,就算是在文明的國度,也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大同世界。好,就算真是大同世界,為什麼剛才還會發生脅迫換錢的事情。”
塞蓮絲蒂明白,這對主仆既然知道她與歌姬的事,定然也看到了歌姬被脅迫之事。
“哎呀,那哪裏是脅迫,實話和您說,這可是負責護衛呼倫塔拉的五傑定下的規矩,在這裏,不能夠存在其它的物品交換,一切都要以黃金來結算。一經發現擾亂大同世界規矩的人,就會被驅逐出呼倫塔拉地界。”仆人如實說來。
“真是奇怪的規矩……。”塞蓮絲蒂繼續問道:“五傑是誰?這裏的官嗎?”
仆人一皺眉頭:“哎呀,夫人,剛和您說完,這裏是大同世界,哪來的官員,五傑是我們的尊敬的守護神,負責保護呼倫塔拉不被任何外界元素幹擾,也正因為這樣,居住在這裏的人才會自發組織起一個名為”公約隊“的武裝部隊,負責管理平日的秩序。”
“就憑你們的公約隊,還有那什麼五傑,如何保護這裏,癡人說夢。”塞蓮絲蒂故意擠兌一句。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先不說五傑,單說那公約隊,雖然人數隻有五百,但個個都是獨當一麵的戰士,他們不分國度,不分種族,想必都是膩煩了刀口舔血,殺戮無常的日子,準備洗心革麵,從而被五傑天下大同的理念吸引而來的。”仆人所說,塞蓮絲蒂心裏倒是沒有疑慮。因為在剛才那件事情上,那個俄國人,胳膊上繡著哥薩克騎兵的紋身,而那一槍也隻為震懾,不但沒有傷到人,就連子彈入土的角度都拿捏的非常好,泥渣都不曾濺起。
仆人眉飛色舞,說的更誇張了,如此秀美的長相,誰能想到竟然會有這麼一張婆婆媽媽絮叨不停的嘴:“那五傑可就更不是凡人了,簡直個個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們按照天地人神鬼五階順序來排位,老五鬼傑,人如其名,聽說來自大清黔南地區,趕屍,煉屍,超度無一不精。老四神傑,英屬印度苦行僧,神技懾服能讓一切敵人不戰而降。老三人傑,沙俄遠東人,西伯利亞苦寒地區磨練出強健體魄,力大如熊。老二地傑,蒙古科倫部大薩滿祭司,崇尚與自然萬靈通話,更有一套神秘的方術,可以輕而易舉將敵人粉碎。老大天傑,最為傳奇,沒人知道他是誰,能力是什麼,隻知道他來自中原,憑借一己之力就能讓其它四傑心甘情願歸附在他周圍。“
仆人說的玄乎其玄,塞蓮絲蒂卻越聽越覺得不靠譜。
塞蓮絲蒂冷靜的反駁道:“你說的這麼離譜,我卻不信,眼見為實,至少讓我………”
“你說眼見為實?那…。。也好吧!“塞蓮絲蒂回頭尋著聲音看去,隻見店中走出一位老人,麵容消瘦,渾身皮包骨頭,但精神矍鑠,眼神深邃,仿佛深藏驚世之力而不外漏。
那仆人見老人走出,來了精神,高聲喊道:“哎喲,鬼傑大人竟然親自來店中打點事宜,真是太意外了,我代表我家老爺,給您行禮了。”說著,那仆人彎腰拱手,深深鞠躬下去。
是那仆人方才話中所說的鬼傑,塞蓮絲蒂心中頓時緊張起來。
鬼傑對塞蓮絲蒂,還算禮遇有加:“夫人,如果您想要我們證明自己,那麼……。你且看這些侍從。“說罷,鬼傑用手指向門口,那幾名招待的侍者,見到主人吩咐,安靜的走到鬼傑身邊,站立一排。
“您看這些人有什麼問題嗎?”鬼傑發問。
塞蓮絲蒂心中疑惑,仔細觀察,這些侍從除了皮膚白皙外,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難道!這個鬼傑要突然施殺手向自己證明本事嗎?塞蓮絲蒂皺起眉頭說道:“鬼傑大人,如果你為向我展示本事而要妄自送了這些侍從性命,我保證,你們的組織很快將不複存在。“
鬼傑眯起眼睛,幹巴巴的笑了起來,搖搖頭:“夫人,您誤會了,我無意傷害任何人,我們天下大同的理念也並非建立於殺戮和戰鬥之上。“
說著,鬼傑輕輕解開一名侍從的衣服,隻見那侍從胸口貼著一張黃絹符印,符印之上用朱砂畫著些好像文字和圖案類的敕令,侍從張開嘴,鬼傑又從侍從口中拿出一串五帝錢。
慢悠悠的說道:“五帝錢,萬人手中過,陽氣十足,用來填補喉門幽闕最好,防止屍變效果最佳。“說著,揭開侍從胸口黃絹符:”黃道鎖靈符,辟煞氣,聚生氣,防腐防蟲,能使死人重新活動起來,完成生前意願。“
塞萊斯蒂清楚的看到,那侍從胸口心髒處曾被利刃刺穿,留下深深的傷口,顯然人確實已死了很久。五帝錢和黃道鎖靈符被取下後,那侍從頓時失去知覺,癱倒在地。
這一幕,看的塞蓮絲蒂心中砰砰跳個不停,怪不得這些侍從,自打她進門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話,原來竟然全都是些死人。
鬼傑歎口氣:“他們曾經都是我的戰友,為大同世界而戰鬥的勇士,但卻為追尋夢想而付出了生命,老朽能做的,隻能是幫助他們親手完成自己的遺願。”鬼傑一邊說一邊重新封起黃絹符,塞回五帝錢。那名侍從緩緩睜開眼睛,重新站起,排隊站在一邊。
“老朽年輕之時,行走與黔南湘西之地,那裏山路崎嶇,少有良田,人們為了生活,隻能遠赴他地謀生,很多人也因此客死異鄉,老朽就以此法送屍,讓他們可以回到家鄉入土為安,此術雖然看來陰森可怖,但卻是悲憫發心之法,積德積福的善行。”鬼傑道明其中原由,塞蓮絲蒂也減少了幾分恐懼。
鬼傑繼續說道:“夫人,還請支持我等天下大同的誌願,實不相瞞,從夫人踏入呼倫塔拉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知道了夫人的身份,大名鼎鼎的財閥,羅斯柴爾德家族亞洲商業總管事。”
鬼傑話一出,令塞蓮絲蒂吃驚不小,自己秘密前來呼倫塔拉的事情他們是怎麼得知的?他們知道多少?還是……。全都知道?
鬼傑很有禮貌的繼續著:“夫人,之前您代表羅斯柴爾德家族,在沙皇俄國開發石油產業,今天當您進入呼倫塔拉的那一刻起,公約隊的眼線就已經認出了您,所以我們才會如此欣喜。”
得知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真正背景並不被這群人所知,塞蓮絲蒂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
“沒錯,我將你引在這裏,是因為我們誠心誠意,希望夫人能夠出手相助,幫幫我們。”這個聲音來自門外,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方才那個藥鋪裏,懶裏懶散的蒙古大夫。“還請夫人原諒我剛才的傲慢,我們五兄弟相聚於此,和當地居民混居一處,隻為實踐天下大同之理念,並非我刻意隱瞞身份。”蒙古大夫繼續說道:“我是地傑,長生天眷顧之下,托額倫聖地呼倫塔拉的祭祀。”
但見鬼傑揮揮手,屍體侍從們即刻明白了意思,安靜的從大堂後門離去。屋內隻剩下地傑,鬼傑,塞蓮絲蒂還有那對奇怪的主仆。一瞬間,這個不知名的小店裏,竟然同時出現了這麼多身份特殊之人。
護衛琳卡找到居住的旅館後,回來路口,卻不見了塞蓮絲蒂,頓時慌神,四下觀望,沒有半點主人的蹤影。詢問路人,得到的答案也是各不相同,含糊不清。這下可急壞了琳卡,恰在這時,他遠遠瞧見了一輛洋車,晃晃悠悠的開進來呼倫塔拉的大街,車上幾人形色各異,這在彙集各國人的呼倫塔拉並不稀奇,也不應引起琳卡的注意。但,車上一個熟悉的麵孔,著實令她吃驚不小,而這人,就是那塞蓮絲蒂朝思暮想的丈夫——約書亞。
風雲際會,諸位異人雲集於此,一場驚變眼看就要發生在這小小的呼倫塔拉之中。
這正是:
蒼霧鬆海掩金山,撚香遊絲薄魂殘。
壯士何當舞金戟,紛繁亂世如枯禪。
一帆遠渡重洋境,利刃所指驚石磐。
光啟東方冰亦暖,漂泊半生何日還。
天外有天風流域,雖假幻真移峰巒。
八方長歌白蓮塚,萬國飛沙畫斑斕。
縹緲長生誰來述?禿筆更難敘心寒。
不若潛心逍遙去,縱是瘋癲也自然。
(第一卷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