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驚得欲抽手,他死抓著不放,模糊自語道:“你是個好女人,娶你已是害了你,我早就想對你說聲對不起,可是一直開不了口。像你說的,你有很多無奈,我也有很多無奈,隻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讓我誤了你一輩子。”他閉上眼又張開,“我心中有太多國家大事,無暇顧及男女之情,即便有,還有凝兒在。凝兒,凝兒,”他的眼神更模糊,“你要是健康一些多好,四哥帶著你一起闖天下。可惜,可惜……”他的聲音減弱,終於聽不清楚,隻斷續幾個字,什麼“放不下你”,什麼“心疼”,什麼“對不起”一會兒,便睡著了。落塵扳開他的手指,手腕上一圈紅印,不揉開,怕是會淤青。

杜鵑端茶進來,她輕聲道:“先放著,睡著了。”一夜,落塵輾轉難眠,分不清他的醉話是真是假,是對凝兒說的還是對她,也許,他自己都分不清眼前的是凝兒還是她。

“唉!”落塵幽然長歎,昨天那一餐,竟然是成親以來他們倆在自由居第一次同桌吃飯。

次日一早,靜康醒來,隻說宿醉頭痛,好像忘了醉後說過什麼。落塵也不問,就當他沒說過,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好。落塵幫他換了棉袍,靜康疑道:“這好像不是我的袍子。”

“是嗎?”落塵細看,“尺寸差不多,好像肩略窄了些,你這些半新不舊的棉袍甚多,我也搞不清了。”

靜康恍然道:“這是三哥的袍子,我見他穿過。”

“是洗衣服的下人們拿錯了,得空你給三哥送過去吧。”替他換一件,將那件疊好放在一邊。

靜康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落塵被他瞧得心虛,訥訥道:“怎麼這麼看人?”

靜康拿起那件棉袍道:“你有所不知,三哥的屋子裏,沒有下人伺候。”

“噢?”

靜康繼續道:“所以這件袍子不可能是洗衣房的下人們拿錯的。”

落塵見穿幫了,隻好實話實說:“其實是三哥拿去典當,被我偶然發現,恐多生事端,私下贖了回來。”

“唉!”靜康歎道,“三哥是私生子,雖與我年紀相當,從小卻備受冷落,爺爺寵我又甚,兄弟間難免有隔閡。據說三哥在外抽大煙喝花酒,爺爺更不喜歡,三叔父死得早,也沒人管他。”

“可畢竟是骨肉血親,難道眼見他典當度日,也都不管?不能因為老太爺不喜歡,就全都勢利眼吧。”

靜康垂頭看她,微笑道:“在衛府,誰不勢力眼呢?這道理你應該比我看得透。”

落塵將披風的係帶交給他自己係,他話是無心,但也有暗諷她勢利圓滑之意。靜康解釋道:“我隻是實話實說,沒有諷刺你的意思。”

落塵不做聲,又將係帶接過來,係好道:“快走吧,要遲了。”

落塵看著棉袍發愁,本以為借著靜康的手還回去,既給三哥留了麵子,又幫丈夫做了好人,可如今他們兄弟生疏,靜康去反而不好說話。想來想去,隻好自己送去了,大不了一味裝傻,隻說下人們拿錯了。

進了二進院,就見二哥的兩個女兒喜弟和招弟在院子裏堆雪人,落塵心中一亮,將兩個孩子叫過來:“喜弟,招弟,四嬸領你們去找三叔父玩好不好?”

兩個孩子沒去過槐院,欣然答應。落塵牽著她們步入槐院,滿園荒涼,寂靜無聲,除了中間有一條腳印踩成的小路通向主屋,到處都積著及膝深的雪,大白天的,卻令人心中瑟瑟發寒。孩子緊扯著她的衣袖,怯怯地叫:“四嬸,我怕。”

“別怕,”落塵強忍著寒意,放開聲音叫:“三哥,三哥在家麼?”

靜安從主屋走出,見到落塵愣住了。

落塵將棉袍遞過去:“給您送棉袍來,洗衣房的下人們弄錯了,當是靜康的,送到我們房裏。”

他上前接過。落塵就近看他,與靜康一樣輪廓深刻的臉,蒼白而消瘦,雙目懶散暗淡,像終年病魔纏身的人。渾身上下那種頹廢和自暴自棄,仿佛刻意給別人看似的,消極得有些誇張,單薄消瘦的身軀透漏著無限的孤寂和萎靡。靜康將棉袍緊緊握在手中,笑得有些苦澀,低聲道:“難為你費心,三哥隻能謝過了,屋裏落魄,不便請你進去,沒別的事就請回吧。”

這麼直接的逐客令,落塵還是第一次碰到,她扯動嘴角,勉強一笑,“那我告辭了。三哥有空到咱們屋裏去坐坐。”

靜安不等她走便轉身,淡淡地道:“恐怕不會有機會。”

招弟喜弟小小的身子不停哆嗦,落塵領著她們出了槐院,才覺得自己一身的冷汗。喜弟抬起臉,抖著聲音:“四嬸,三叔父的院子好可怕。”

招弟年紀小,突然道:“他院子裏的雪又厚又白,堆起雪人一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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