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迂腐。你們去求簽能改變什麼?改天我跟二哥商量商量,說服爺爺打消念頭才是正經。他跟二嫂雖是‘父母之命,媒約之言’,但一向相親相愛,決不會同意。”

落塵擔憂地道:“二哥能堅持最好,就怕胳膊擰不過大腿,可憐二嫂……”想到文秀的認命,落塵為她悲哀。女人哪,懂得為妻之道的女人哪!

靜康見她滿麵愁容,安慰道:“總會有辦法的。”

次日從廟裏求了簽,像故意為難似的,連求三支都是女。周氏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回去吧。”

落塵請周氏先回去,自己和杜鵑到街上買料子,準備給靜康做中山裝。剛到布莊門口,就見兩個滿臉橫肉的打手從對麵的賭坊架出一個人,狠狠扔在大街上,一陣拳打腳踢,邊打邊罵:“你奶奶的,沒有錢也敢來撒野,當這裏是你家啊,衛家少爺頂個屁用,沒兒,狗雜種!”

落塵本想躲遠點,聽見衛家少爺,不由湊近幾步仔細看看,杜鵑拉她,“小姐,別過去。”

是靜安!

落塵心裏很害怕那家夥的凶相,咬了咬牙,還是走過去高聲喊:“住手。”手心在冒汗,臉上血色退盡,但她筆直地站著,聲音放得低沉,讓自己看起來有點威嚴,“叫你們住手聽見沒有?”

兩個大漢停手觀看,見是兩個嬌滴滴的姑娘,輕薄地道:“我當誰敢命令大爺,原來是這麼標誌的大姑娘小媳婦。說吧,教大爺住手何事?”

落塵示意杜鵑扶起靜安,問:“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憑什麼打人?”

“瞧你柔柔弱弱的,到愛管閑事,他欠了咱們賭坊的錢,怎麼,小美人兒,看不下去?想美女救狗熊?行,隻要你跟大爺快活快活,我就放了他。”

“放肆!”落塵、杜鵑一齊喝斥。

靜安道:“不關她們的事,”朝落塵道:“你們離開這裏。”

“還逞英雄,”一個大漢上前踢了他一腳,靜安痛得差點倒下,卻咬著牙不喊痛。

“三哥。”

“原來是哥哥,還以為是情郎呢。”

落塵知道這時候不能軟弱,過往行人那麼多,卻沒人出麵援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別指望會有人來救,她挺起胸膛,“他欠你們多少錢?我來還。”

“嘿嘿,”一個大漢上前一步,“錢倒不多,三十塊大洋,可是老子現在對錢沒興趣,對你有興趣。”他已走到落塵近前,烏黑肮髒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小姐。”杜鵑尖叫,要衝上來,被另一個大漢抓住,任憑她拳打腳踢也無濟於事。靜安沒了杜鵑的扶持,跌在地上,掙紮著爬起,憤怒地喊:“放開她。”

落塵沒有尖叫,也沒有後退,她直視著麵前凶惡肮髒的男人,眼睛張得大大的,“也許你不在乎衛府的有錢有勢,也不在乎宣王府原來養的死士,更不在乎我公公衛天明與京城統帥趙將軍的交情……”

“媽的,臭娘們兒,你威脅我。”大漢的手捏得更緊,她的頜骨要裂了。

“我不過是衛府長房的四少奶奶,得老太爺的寵而已,哪有膽量威脅你?”

大漢目露凶光,像要把她活活掐死,就在她以為自己要窒息時,他放開手,咒罵:“媽的,最好你沒騙老子,有錢有勢了不起,下次犯到老子手上,管你是誰家的少奶奶,有你死。”

落塵拚命地吸氣,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她退下手腕上的玉鐲,“這夠還他欠的了吧。”

大漢凶狠地搶過,又踢了靜安一腳,招呼同伴進去。嘴裏不幹不淨,“……你小子命好,狗雜種也投生有錢的狗雜種。”

圍觀的人群散去,杜鵑奔過來扶落塵,看到她下頜和頸間的淤痕,哭道:“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去扶三少爺。”

“是。”

靜安被打得遍體鱗傷,看著落塵,滿眼的尷尬和狼狽,嘴唇顫抖了幾次,究竟沒說什麼。落塵和杜鵑給靜安看了傷,抓了藥,叫車夫送到衛府後門,偷偷地送進槐院,囑咐看後門的下人守口如瓶。熬好藥給靜安喝了,落塵告辭。

靜安直到她走到門口,才啞聲道:“又欠了你一次。”

落塵回頭微笑道:“都是自家人,說什麼欠不欠的。”

靜安苦笑道:“這座大宅子裏,誰拿我當自家人?你離我遠一點好。”他疲憊地閉上眼,似不願再說話。

落塵靜默良久道:“別人瞧不起自己不要緊,最怕自己瞧不起自己。衛家的男兒不應該自暴自棄的。”

走出槐院,那空曠和淒涼仿佛滲進了骨子裏,讓她打了好幾個冷顫。杜鵑問:“小姐,冷了吧,快回去吧。”

有同情心的人太少,愛搬弄是非的人太多,衛家四少奶奶在大街上美女救狗熊的事跡迅速傳遍了北平的大街小巷。靜康回到家,迎接他的就是許久未有的大聚會,幾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廳堂上,包括渾身是傷站也站不穩的靜安。老太爺氣得渾身發顫,指著靜安的手指不停哆嗦:“畜生,敗家子,你把我衛家的臉都丟盡了。你爹死得早,否則我叫他打死你,省得你活著丟人現眼。”

靜安低著頭不吭聲,不知道是沒力氣,還是羞愧得無顏以對,或者根本是懶得反駁。所有人都不敢出聲,落塵心中愧疚是她害三哥挨罵,卻不敢為他求情。老太爺抖過了就咳,咳過了還罵:“你丟不丟人,叫兄弟媳婦幫你還賭債。”

月奴在旁邊也隻能勸:“老爺子,別氣壞了自個的身體。”

繼凝順著老太爺的背,軟語道:“爺爺,又不是第一次,何必生這麼大的氣,三哥也不想將四嫂牽扯進去。”

落塵驚訝地抬起頭,這是暗諷她多管閑事嗎?

靜安也抬頭,恰巧看到靜康跨進門來,原本要說的話吞了回去,改口道:“是啊,你們不過就怪我讓衛府的四少奶奶丟臉了嘛。以前被人趕出妓院,也沒見有人管我,挨了打,也沒人問一聲。”他轉向落塵,冷冷道,“記住了,以後少管閑事。”

靜霞和靜平同時驚呼:“三哥,三哥。”

靜哲幹脆站起來,道:“三哥,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哼!”靜安冷笑,“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