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電影理論書的時候,經常會遇到一個困惑,那就是不同的書對同一個意思所用的名詞卻不一樣。麥基把所有的電影和劇作分成三個類型……大情節、小情節和反情節。而另外一個理論家雖然也是分為三個類型,但一個是古典模式,一個是形式主義,實際上就是麥基說的反情節,再就是現實主義,類似麥基講的小情節。你看,他們說的內容其實大同小異。
那麼,我把他們講的內容用我的理解說出來就是——
時間軸線代表時間和空間的篇幅。沃爾特說了,一個電影最好是一百分鍾,實際上,電影可以長到一百八十分鍾,有的甚至長過三個小時,比如像貝托魯奇的《1900》,《霸王別姬》是兩小時四十五分鍾,《活著》是兩小時十五分鍾。
為什麼編劇難當?因為他有時間限製……這就是時間軸線的意義。
然後,其實,故事沒有別的目的,它一定是在展現人物,就是展現人物的個性。有的時候,我們看完電影會把故事忘掉,卻會把人物記在心裏。比如說《霸王別姬》,在看過很多年後,大家已經忘記了故事的具體情節,但是卻記住了張國榮這個人。
故事的“開始”,永遠是主人公和對手的戲,不管對手是誰。對手的角色可以改變,每段情節都是對手戲。隨著斜線的上升,我們看到通過一個個場麵、動作,即戲劇衝突逐步升級,然後一個場麵接一個場麵,最後達到結尾敘事,即高潮戲,然後就戛然而止了。
古人總結作文經驗,有一個形象的比喻,文章開始像鳳頭,中間似豬肚,結尾用豹尾,其實電影跟這個差不多。所謂的“鳳頭”,就是開頭要漂亮,用今天的話就是吸引眼球,開頭要很漂亮,引起大家注意,引起大家的興趣,引起懸念;“豬肚”就是中間要飽滿結實;結尾的時候要像豹尾,就是收場的戲一定要有力。這是做文章的一個說法,但是同樣適用於劇本。
過去八股文典型的模式是啟、承、轉、合,啟就是開始,轉就是中間部分,合就是結尾部分。其實,結構道理都差不多。
總之,類型就是一個規定,標明你的產品特性、功能和作用,但類型的歸類沒有標準答案。
麥基把類型分為二十六個類型;有的專家說有一百多個。大家買DVD的時候,可以看到一些港台片的包裝封套上都有一欄特別注明類型,比如說:愛情片、槍戰片、武打片,或者更細一些:古典愛情片。
麥基把《活著》歸類到生活災難片;他把《霸王別姬》也歸類為:一個要說真話而說不出來就自殺的故事。
類型這個東西是一個工具,它讓你明確寫劇本時必須具備的特點和材料。比如,如果劇本屬於一個愛情片類型,但裏麵卻沒有什麼愛情,那你這個電影到底在說什麼?我會感到主題混淆不清。
大家如果真要成為內行的話,類型一定是你碰到的第一個問題。專業編劇更應該下功夫研究類型。
創作《霸王別姬》劇本前的準備
○王天兵:談了類型和藝術這些抽象的東西,真正開始寫劇本,又當如何呢?這就要請蘆葦以具體的某次寫作為例了。蘆葦兩部最著名的影片《霸王別姬》和《活著》都是根據小說改編的。蘆葦可以說是一個改編專家。那麼,請蘆葦講一下從小說到電影的改編過程。
很多藝術創作者在完成一個藝術品之後,你問他是怎麼創作的?他往往說不出來,他會像理查沃爾特那樣說:“如果藝術創作有秘訣的話,我一定會教給你,但藝術創作沒有秘訣,藝術是不能教的。”
那麼,我們千裏迢迢跑到這裏幹什麼來了?
但我卻相信一定有東西可學。比如,如果在蘆葦寫作《霸王別姬》時,你形影不離地跟著他,他到哪裏你到哪裏,他看什麼你看什麼,他寫什麼你盯著什麼……那麼,你一定可以學到電影劇本寫作的基本常識。所以,讓蘆葦試著給大家複原一下他寫《霸王別姬》時的狀態。比如,他當時都麵對什麼問題?又是怎麼解決那個問題的?他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是看了什麼書?還是采訪了什麼人?還是悶頭自己苦思冥想?
如果蘆葦能如實回憶出那個過程,大家可能就會邊聽邊心有所悟。這可能就是一種學習藝術的途徑,所謂“師傅帶徒弟”不就是這樣口傳心授嗎?
首先,《霸王別姬》改編自李碧華的小說。請蘆葦給我們講一下他是怎麼介入這個小說?你拿到李碧華的小說,覺得什麼地方打動你了呢?你覺得是否適合改編成電影?改編中要做哪些補充?你講了類型問題,那麼,你覺得這部小說要改編成什麼類型的電影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