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長裾曳地,自茶小蔥麵前逶迤走過,等她反應過來,隻看到一抹青色的背影。除了覺得此人身材高大威猛,沒有再多的印象。
“是禦華仙尊來了!”
有人噓聲道,雖然音量極小,可此時茶小蔥的每根神經都像是上緊了的發條,自然沒放過身邊的一舉一動。
六樓的眾位上賓見禦華仙尊親臨,都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以目光迎接這位仙盟友人。沈公子亦麵帶微笑,起身相迎,唯獨那淩仙子還坐在原位,一動不動,她看向禦華仙尊的表情分外複雜,暗波流動中竟似隱隱夾著一絲輕嘲,顯然對於師父的到來,她並未感到意外。
“師父。”
洪芊芊的位子理應是留給禦華仙尊的,此時她趕緊起身讓位出來,沈府的下人上前撤去用過的酒盞碗筷,手腳利落地換上了新的。可禦華仙尊非但沒有領情,更是連看她一眼也似多餘,依舊直直地站在這對準新人麵前,把高大的背影留給了起立圍觀的八一八大軍。
他吐字沉緩,不徐不疾,卻於無形之中造就了一股巨大的壓力,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昔日,本仙尊曾念你年紀尚幼,做下些荒唐事也就罷了,如今十六載麵壁,卻不能令你有半分悔改,而今……是想為師親自動手除害麼?”“除害”的說法都搬出來了,也不知當年沈公子究竟犯了多大的錯,竟令堂堂仙尊憤怒至此。
“師父……”淩仙子猛然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禦華仙尊,殊無懼意。
“你還有臉叫我師父!”與冰塊男發怒不同,禦華仙尊明擺的是個火爆性子,也不等淩仙子說完就將她的話打斷。
“呃哈,遠來是客,犬子與淩姑娘也是想將事情安排妥當再知會師門,仙尊海量,怎會跟小兒一般計較……”沈老爺連連作揖,這番話說的也是恭謙至極,但眾人聽在耳朵裏,卻不是那麼舒服。
禦華仙尊毫無尊老愛幼的風範,想都沒想就橫了沈老爺一眼。
沈老爺一哆嗦,差點滾倒在地。
“一日不出師門,你終究是我師父。”淩仙子垂下眼眸,靜靜地將目光投向了別處,“弟子與沈師兄行事自有分寸,不敢勞煩師父大駕。弟子就這點出息,自然懂得此行有愧於師父的一片苦心,但錯已鑄成,事到如今卻像是師父先看不開……”
師父還沒說兩句,徒弟便搶言編排起來,氣得禦華仙尊一拂袖,滿腹怒意全數堆壓在心坎上,半晌,鬱鬱不得吐,半晌,咬牙斥道:“畜牲!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淩仙子這才起身,一撩裙擺,低頭跪下:“瑛兒真心愛慕沈師兄,十六年來不曾改變,但求師父成全!”
一句話出口,眾皆嘩然,聽見這席話的人無不張大了嘴。
沈公子從頭至尾都沒出聲,神態適閑,表情上看不出一絲波瀾。這整套說詞全是淩仙子一人搬出來的,如果說表白時情意綿綿倒也還罷了,問題是,這淩仙子的語氣跟中央電視台播天氣預報一樣,淡定得幾近冷漠。在場的恐怕沒幾個人能摸得準這其中的真意。
十六年前,沈公子才隻十四歲,淩仙子縱然比他小不了多少,但畢竟還是尚未及笄的稚齡少女,就算兩人有過那朝夕相對的情意,可時日一久,早該淡忘,誰曾料到淩仙子竟偏執於此,在禦華天尊的眼皮底下,把師門的臉丟了個幹淨。
場麵上氣氛緊張,禦華仙尊顯然正處於火山爆發的邊緣。
沈老爺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退至一旁作聲不得。
含雪樓一至三樓的賓客看不懂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人都坐滿了,卻遲遲沒有上菜,漸漸有些捱不住。
洪芊芊見師父發怒,又怕師姐怪罪,進退維穀之際,也隻能是選擇往後兩步,垂手而立。
茶小蔥蹲在樓梯口,心中迷霧仍未解開,慕容芷才轉頭看見她畏畏縮縮地躲在一團陰影裏,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花葉玖沒理會茶小蔥的舉動,隻是趴在桌上,喃喃念叨:“返香道長,禦華仙尊,玉行師太……那一位是?光定大師?”她數來數去,各大仙門似都派了人來,唯獨沒有澄光殿的尊長,不覺長舒一口氣,真是萬幸。
“你非要惹怒為師?”禦華仙尊手中金華閃動,咒光乍起,此時竟動了殺念。
不料淩仙子還是那句話:“求師父成全!”
兩相僵持不下,洪芊芊在一旁隻能幹著急,她知道師父的壞脾氣,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可她更深知淩仙子的秉性,執拗起來與禦華仙尊簡直如出一轍,委實不知該怎麼勸解,隻盼著有人適時來打個圓場,緩和一下氣氛,將這局麵化解。可偏偏就這此時,原本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玉行師太不但不幫忙,還站出來煽風點火。她在各路真仙之中看起來年紀最大,也最不起眼,但說話做事之老辣,也是最令人刮目相看的。人還道,不看僧麵看佛麵,這老道姑卻是什麼麵子也不看,光顧著給自己長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