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慈祥的臉上像是瞬間裂開了一道冰刻的紋理,細目之中冽冽有寒光,她不看淩仙子,隻直接轉向了沈公子。
“淩師侄,老身此行並不為討這杯酒喝,而是想沈公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還我徒兒一個公道……”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句話有如重磅炸彈,扔進人群裏便開了花,台下立即傳來了嗡嗡唧唧的討論。
看來這些仙門尊長都不是來吃喜酒的,而是各自揣著自己的理由,上門興師問罪。真不知這位好脾氣的沈公子以前究竟做過些什麼十惡不赦的勾當,居然惹得那麼多人來討債。
慕容芷才從沈公子張弛有度的舉止中看出其城府之深,看情形,他與淩仙子一樣,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麵,所以並不慌張,直到此際還不緊不慢地端著一杯茶,輕輕地吹著水上的浮沫。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一出聲便如春回大地,令冰凍的氣氛略略有些好轉,但說話的內容卻不是那麼令人愉快。
“玉行師太指的是貴派門下秦若嫣秦師妹那件事?”
玉行師太的臉色微變,卻沒否認。
“師太……男女之事,貴在你情我願,床笫之歡勉強來的就沒意思了,師太大可親自去問問秦師妹,當日是她自願……”
“混賬,你娶了七十二房姬妾還不夠?仗著曾經投入仙門,便勾搭仙門女弟子,害了一個又一個!”玉行師太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般無恥之言,這時臉都快氣歪了,辟水觀那幾個弟子亦是義憤填膺,各種緊扣佩劍準備躍上台去大幹一場。
茶小蔥看到這裏,微微搖頭。她總算明白為什麼沈府要大宴全城了,這個沈公子是個不怕丟臉的,即便他再不堪,這一身氣度總不至於令他聲譽受損太多,在這個時空裏男人枕邊多幾塊溫香暖玉亦是稀鬆平常。玉行師太雖然占了七分理,可“被害人”都沒出聲,她這樣分明是越俎代庖,一出鬧劇,反倒是自黑門麵,使得自己下不了台。
年少風流,誰對誰錯也說不清,就像淩仙子,明知這位姓沈的仁兄在風月場上是個劊子手,卻還是死心塌地地跟著守著,這一蹉跎便去了十六年。雖說仙人有無數個十六年,但能做到堅持到底的,又有幾人?如果不把淩仙子那些生硬的表白台詞計較進去,倒也算得愛情史上的奇跡了。楊過與小龍女不也隻是十六年?
然而,茶小蔥直覺這事件的內情遠非於此,淩仙子與沈公子之間像是牽扯著更多的東西,男女私情倒算是微乎其微了。
按理,禦華仙尊隻需將淩仙子也一同逐出師門,快刀斬亂麻,那麼今天臨安城裏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所以,他此次前來,分明隻是想帶回首座弟子。
再說沈公子,明顯有些事可以私下解決,可他偏就叫沈老爺子設宴擺闊,把能請的都請來了,直攪得滿城風雨,生怕世人不知道似的,其用心也並非真如之前所說的那樣,為了訂親。
淩仙子是場鬧劇的關鍵點,也是平衡點,她那身如夜色般黑魅的流仙裙中,不知裹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唉,看來神仙道也不是那太平……
十六年前,這個時點對於仙門來說極為敏感,雖然慕容芷才那時的記憶很模糊,但就他而言,不飭於改變命運齒輪方向的唯一起點。
十六年前發生的那些事,決定了他的現在,甚至於他的將來……
腦子進水的淩仙子要嫁大色坯沈公子,以師父禦華仙尊為首的女方長輩不同意,想棒打鴛鴦,一群人,哦不,一群仙蜂擁而至砸場子,可憐沈老爹作為大家長這時候要說完整的句話也難,加上那個老師太一衝上來就指控準新郎犯強勒個奸罪……這也亂得可以了。
茶小蔥很想知道慕容芷才的師父在這場大型話劇當中擔綱的是什麼角色,結果抬臉一看,好家夥,他老人家正捂著一杯熱茶喝得津津有味,那神態異常專注,仿佛周圍的人打破了頭也不關他的事。隻奇怪的是,他麵前放著一把劍,而不是他慣用的拂塵。
一到三樓鬧喳喳的,就像大學那會開舉行畢業典禮時,主席台上話突然筒壞了,領導們交頭接耳不知道說些什麼,反正台下的同學看不清也聽不清,於是各展所長,張開想象的翅膀進行一係列歪歪。有孩子餓得不行,在人群裏哇哇地哭得好生揪心,人們的情緒由最開始搶到板凳的喜悅漸漸退化成了忍饑挨餓時的垂頭喪氣,有人開始拿筷子有節奏地敲打碗沿,哼著有調沒調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