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洛站立的角度看不見星星。清朗的星輝形成細長的光束,稀稀拉拉地落在焚音的黑色衣袍上。迦洛不記得焚音在這兒呆了多久。
“那姓花的丫頭有動作了。”慕容瑾玨在魔眼的逼視下一步步走來,停在離魔尊數步之遙的地方,施施然跪下。
“哦?”焚音並沒覺得意外,“返香那邊怎麼看?”真相越來越近,可真正到了某個時刻,他卻開心不起來。
“師父他……病得很嚴重,自從上次大戰之外,他就一直沒再出關。”慕容瑾玨小心地站起來,故意不去看那魔眼的窺探。迦洛皺了皺眉頭,即使是領了魔界右使之職,慕容瑾玨也沒有改變對返香的稱呼,仿佛心中還有執念,也難怪魔眼一直不相信他。
幾人立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腳下沉醒的大地。襄陽城裏,無數人影遊走如常,在黑夜裏看來,倒像是無數漫無目的四處飄蕩的鬼魅。
“他若是真病,倒還好了。”焚音迎著一身星光走了出去,緩步踏上了城牆。襄陽城裏沒有燈,隻有不知疲憊的走屍,無視身體腐爛的程度,在大街小巷裏躥來躥去。他說這樣的話,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慕容瑾玨不卑不亢地跟在身後。
這樣的死城是他沒有見過的,可是初次見到的時候,也沒像常人那般驚訝。慕容瑾玨大概永遠也忘不了他初次下山時,墮入渺夜之城的情景,那裏沒有光明,也沒有鮮花綠野,唯一亮目的顏色就是那無盡的血紅,魔族們坐在血池旁上呆,無聊令他們相互廝殺,甚至發瘋。作為是魔界的尊長與首領,焚音並不讚成他們貿然去人間行凶,他們多餘的精力,便全數發泄在自己人身上。
在還沒懂得寂寞的時候,體驗寂寞的滋味,一切欲念的膨脹都變成了無稽的掙紮。襄陽城的滿城走屍沒有魂魄,不曾感悟,可是魔族卻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他們隻是與人不同而已,他們的願望通常更強烈,更簡單,更直接。他們主張殺戮,不過是想覓得一方樂土……以前他不懂,後來他懂了,可是懂得之後,他便再也回不去了。
焚音從來沒問過他後不後悔,以真仙之驅伺在魔尊左右,可以說是仙門的恥辱,也是魔族的隱患,可是焚音從來不問。
“尊上,如果這上麵說的是真,那端極派與禦華派已然勢成水火。這一次,如果端極派不出手,我們的勝算便有十成。”迦洛心中忌憚的是那個端極派那個號稱四掌門的小丫頭,能召令玄武,收服青龍的人,就算表麵再平凡,也是不容小覷的,那一戰,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頓了頓,才得接著道,“聽說茶小蔥那丫頭並未對青龍出手,如果隻是玄武的話……”
“迦洛,你以為像玄武那樣暴野張狂的性子會甘心聽一個黃毛丫頭的調令?”焚音胸有成竹地踱著方步,轉頭瞟了慕容瑾玨一眼。後者心事重重,像是並沒將迦洛的話放在心上。“放心吧,我看中的人,不會有錯,何苦要退而求其次呢?”這是棋局,更是賭約,返香最好是留著那條命,聽候結局,希望仙門這一次不要輸得太難看。
“屬下不是很明白。”迦洛抓了抓腦袋,“那姓花的小姑娘,真的不用管麼?她心有業魔,說不定可以利用。”
“利用?”焚音笑了,他笑得十分和煦,但目光卻冷得很,“一個胸無大誌的人,也隻配被利用而已。而我焚音要找的,是一個傳承,茶小蔥才是我看中的最好人選。同樣是喝酒,為什麼不趁著三分清醒時拿個大杯盛著?返香收她入門時,必然也是懷著與本座相同的想法。本座曆經輾轉,要等的,就是這樣一個人。返香願意爭,本座便陪他玩玩。所謂仙者,隻知善惡蒼生,尋著借口挑釁外族,從來不知欲之所存,人之所倚,隻要茶小蔥還是茶小蔥,她就不會放棄心中的念想,人有所欲,必有業魔,本座就等著這一天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