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舊時朱顏(1 / 3)

她出生在沒落的仙狐王族,她的父王說,將來的她,可是要做女王的……

不知道是幼稚,還是富於希望,她總覺得自己將來路已經注定。

在青丘之國,王令,有如讖言,當她還是孩子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的一生不會變了。

“孤紅,要是我當上了女王,就封你為妃,再把白雩姐姐嫁給你。”

雲狐白雩是青丘之國最美的女子,孤紅是最美的男子,兩相般配,似乎是件很美好的事。

“公主……我若是、我說的是‘若是’真的娶了白雩,那你怎麼辦?”沒留意公主這樣亂七八糟不合常理的想法,孤紅結結巴巴的看著秋千架上的小人兒,他那張玉臉早已紅得發紫,聲音小到隻有自己能聽清。

“我怎麼辦?當然是還和你們一起啊。”婪珂沒有那麼多曲曲繞繞的心思,她很天真,善良的天真。

“可是我不喜歡白雩,我有我自己真心喜歡的人……”聲音越發地低。

“不喜歡?白雩姐姐那麼漂亮的人,為什麼會不喜歡呢?”婪珂很是不解。

幼時的她,並未嚐過情海愛欲的滋味,也不懂得顛倒相傾的追慕,她被保護得好好地,幹淨得像張白紙。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孤紅抬起頭,雙瞳灼灼地盯著她,可是她卻沉思著低下頭去,根本沒來得及看。

“那……再讓我想想。”她認真地說道。

那一年,紅藤落盡,百葉凋零,所有的最美的記憶,都定格在青丘之國不二的風景裏。

原本兩小無猜的玩伴,在戰火焚肆中變得疏離,而天真不知愁滋味的仙族王女突然變得陰沉不定。

仙狐此生,隻愛一人,一人一生,一生一世……

孤紅的父親深愛著王妃,愛到他做了件很錯的事。

所有的一切都在婪珂的眼前發生,母親的嘶喊與踢打,絕望和慘叫,為其一生劃上了一筆殘缺的句點。被撕落的衣裳,就落在階前。

婪珂捧著娘親的衣裳,看著麵前那攤因屈辱而灼燙的鮮血,淚如雨下……

父王戰死,母妃受辱而自戮,所有的所有都仿佛發生在一夜之間。

新王登基之後,她便不再是王女,好在新王恩厚,還封了她一個郡主的名份。

原本鋪好的路被人生生截斷,一次次做過的美夢,變成了虛無。

人們都說,婪珂郡主將來一定可以成為王妃……可是,她不敢再相信。

新的王子是個活潑好動的,他的眼睛好似天生就會笑,可是笑得純淨清冽,如同一汪碧泉,他也是美的,可卻因心的距離與她產生了不可跨越的疏離,讓她看不清。

從她看錯了孤紅的父親那天起,她就覺得自己的心是瞎的。

孤紅不再是她的玩伴,因為負罪,他變成了她的奴仆,任打任罵,從不出聲的奴仆。

前半生的夢,就這樣支離破碎,她再也不想做夢。

婪夜哥哥很好,卻好得很敷衍,他與以往沉靜高貴的王族不一樣,他太好動,太好勝,在她麵前,他不是王,而是時刻準備著上戰場的勇士。

明明是一樣白衣輕裘,婪珂卻總覺得婪夜那一身更鮮亮,更耀眼。

後來婪夜變成了真正的狐王,卻沒有像人們預期地那樣娶她為妻。他的心思似乎不在這邊,他一有空就往人間跑,每每弄得灰頭土臉地回來。

他對她還是那樣好,一如既往地好到生分。

婪珂有些失望,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像自己這樣的籠中鳥根本入不得婪夜的法眼,婪夜喜歡的是可以與他並肩的女子,他能夠接受的,隻有相濡與沫的靈魂。

他從來不是她的,從第一次見麵那天起,她就該知道。

孤紅也很好,可是好到令她惡心,他越是俯首貼耳,她就越是反感。

然而有一天,孤紅走了,沒再回來。

“珂兒,是你把孤紅氣走了?”婪夜一邊擦著紫焰一邊狀似無意地問起。

“我氣他?嗬嗬……婪夜哥哥,你覺得我會對伏低稱奴的人斤斤計較麼?”隻有記憶回到了最慘痛的時刻,她才會變得盛氣淩人。

婪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婪夜有一雙很討厭的眼睛,有時候清澈得令人無法直視,仿佛輕輕一瞥,就擠開了他人的心門,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參觀門裏的一切。

婪珂說不下去,轉身就走了。

她沒有直接回千狐洞,而是去了青丘之國最邊遠的一處茂林。

就在那裏,她遇見了他。

幸或不幸,隻在一念之間。

若不是驚訝於那張與孤紅如此肖似的臉,她也不會留意到這個閃閃發光的男人。

原來去掉了眸子裏的水汽與骨子裏的卑微,會這樣地好看。

那一瞬,她心若雷動,仿佛就要跳出胸腔來。

“孤紅!”她定定地抬起臉來,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斜斜落下,一筆到底,勾勒出他周身奪目的金邊。

“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他笑了,勾起的唇帶著淺淺的甜意,看見的人都以為自己掉進了蜜罐子裏。和婪夜的笑不同,婪夜的笑通常隻是禮貌,而他……卻是從一身魅中透出來的灼熱,他站在她麵前,就像一輪晌午的太陽。

“我……”她也笑了,不輸陣地與他四目相對,“真的看錯了……你跟我家的一個仆人很像。”她走近了兩步,在他麵前站定,又才又淡淡地道,“其實走近才知道,原來一點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