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上級通知肖山到中央黨校學習半年。這事在社會上引起了一些議論:有人說這是他升遷的征兆;有人說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時下正有人聯名上告他。因此他憂心忡忡,不知是吉是凶,想去也不想去。
這天下午,他怏怏然上了蓮花山。鳥瞰全城,感慨萬千。昔日灰蒙蒙冷清清光禿禿滿眼隻幾幢舊平房的縣城如今高樓林立,景象如畫,熱氣騰騰。這令他欣慰高興又覺塊壘不平。正茫然慨然、悵然憤然不知所以然,忽然看到那個今日已不十分顯眼的“奶頭”型標誌,不禁一栗。啊,四年了!轉眼四年了!不知她現在情況怎樣?在哪兒生活?心裏還有沒有我?那個男孩……想到這兒,一種湧動的苦澀情潮襲上心來。
下午回到辦公室,心裏更覺煩悶,信手翻開通訊員送來的一遝報紙,見裏麵夾有許多信件。最上麵是一封加急掛號信,信的落款是:甘肅省慶豐中學初二一班肖軍寄。他愣了一下,拿在手上,覺得裏麵沉甸甸的。忙拆開。取信瓤兒時帶出兩張照片,驚得他張大了嘴巴。啊!兒子!兒子!兒子!根本不需要辨認,不需要比較,隻要看一眼,就完全可以明白無誤地認出,這是兒子的照片!
他心潮激蕩,不能自己,看了一會兒照片,又急不可耐地展開兒子的信,細讀起來。
親愛的爸爸:
您好嗎?我太想您了,雖然我不知道您長的什麼樣子,不知道您想不想我。可我有種預感,覺得您也在想我,您也很愛我。是這樣嗎,爸爸?您心裏有我這個兒子嗎?我長這麼大,沒有機會喊一聲“爸爸”,我真想喊啊!爸爸!爸爸!爸爸!您在哪兒?您在哪兒?您聽得見兒子的呼喚嗎?……
肖山的淚水流下來,豆大的淚珠掉在信紙上,他顧不得擦,繼續看。
……別的孩子都有爸爸,唯獨我沒有。社會上許多人都說我是“私生子”,是“雜種”,他們欺負我,看不起我,我為此不知道哭過多少次,流過多少淚。前幾天,我瞞著媽媽特意照了兩張相片,寄給您,您看看我長得什麼樣,看我和您像不像。如果像,那就說明我是您的兒子。天下哪有兒子不像爸爸的呢?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啊爸爸……
肖山看到這裏,掏出手帕捂到臉上,讓如泉的淚水不要掉到信上。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常給我講“爸爸的故事”,那故事真長、真多、真好聽,我常常聽得入了迷。從那時起,爸爸就鑽到了我的心裏,印上了我的心碑,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想爸爸了。說來也怪,媽媽說我生下來會說的第一個詞就是“爸爸”!稍大一點後,我常常圍著媽媽問:“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媽媽總是說“明天”。我信以為真,每次都跑到路邊去等,幾次媽媽發現了,拉我我都不回去。我那時堅信爸爸是會回來的。前些年,有位匡叔叔,他非常喜歡我,有幾次,他偷偷問我:“肖軍,讓叔叔給你當爸爸行嗎?”每次我都果斷地回答他:“我有爸爸!”他又說:“萬一你爸爸不回來了叔叔給你當爸爸行嗎?”我當時真生他的氣,幹脆回絕說:“不行!我媽媽說了,爸爸會回來的!明天就回來!”他說:“萬一萬一……”,我不等他說出來就趕緊用手把兩個耳朵捂起來,對他說:“我有爸爸,世界上總不能有兩個爸爸吧!你想要兒子就結婚生一個把你叫爸爸去。”媽媽為此很生匡叔叔的氣,不讓我再理他了。多少個“明天”過去了,我和媽媽苦等苦盼,可我至今連爸爸的影子都沒見過!爸爸,你為什麼不回來看我們?為什麼不回來呀?!難道你不愛我們,不想我們嗎?那我們為什麼愛你?想你?等你?盼你呢?這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呀?請你回答我!請你回答我!爸爸!……
信的許多內容被大片大片的淚痕弄得模糊不清了。肖山哭著,淚擋住了視線,辨認著,手帕都接濕了。
爸爸,你知道嗎,我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可我長得又瘦又小,我比別的同齡孩子簡直矮了一截,小了一圈,原因是我沒有得到應有的營養,沒有享受到起碼的家庭溫暖——我差不多是在淚水裏泡大的呀,爸爸!媽媽的淚和我的淚合在一起,真不知有多少!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是在我們沒有去西安找你以前,我承認我是幸福的。那時候,我雖然沒有得到爸爸的撫愛,可媽媽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到我身上,她一天到晚圍著我,給我講故事,給我唱歌,給我彈琵琶,給我跳舞,陪我玩遊戲,踏青,撒野,逗我玩笑,我心裏甜得像灌了蜜。可是自從去找了你以後,我的苦難就來了。媽媽不再歡笑、不再講故事、不再陪我玩、不再彈琴唱歌跳舞,更不再帶我踏青、撒野;除了教課她很少說話,一天一天地坐著發呆,流淚。我當時年幼,不懂事,就去纏她玩,纏她講故事,逗她笑,她總是不理,像沒有聽見一樣,拿茫然的眼神對我。一天我先是小聲在麵前纏她,後來悄悄溜到她背後,爬在她耳門上猛然大聲叫喊:“媽——媽——你——說——話——呀——”媽媽被我的喊聲嚇了一大跳,煩躁地轉身,一把將我推開,我被摔出老遠,又驚又怕,委屈萬分地哭起來,這時媽媽又跑過來跪著將我緊緊地摟進懷裏,失聲痛哭,淚水掉在我臉上、身上……從此,我再也不敢纏媽媽玩了。媽媽常一個人默默地待著,我就像小貓似的悄悄偎在她身旁,我的沉默寡言的性格就是那時候養成的。之後的第二年暑假,媽媽又領著我去找你。我們滿懷熱忱去,飽含淚水回來。為了等你,我們住賓館花完了錢,最後乞討回家。那光景真讓人想都不敢想啊!我們沒有錢買火車票,就混在一幫子人中間上了火車。第二天早上被查票員查出來,讓補票沒有錢,媽媽苦苦哀求著,差不多要給人家下跪……到了蘭州,下了火車,我餓了,嚷著要吃,媽媽搜遍了全身沒有找到一分錢,我不知道情況,不懂事,餓得哭起來。媽媽說讓我站著看東西,不要動;她去買,就一個人匆匆地走了。我等了一會兒去找她,結果在一個賣燒餅的老頭麵前看到了媽媽,媽媽手裏拿著她那個精致漂亮的手提包,對賣燒餅的老頭哀求說:“老大爺,請您把這個收下——給我兩個燒餅,我兒子餓了?我沒有辦法……”說著流下淚來,提包兒的手微微顫抖著。老頭眼睛潮乎乎的,木訥地看著包兒,搖搖頭,接都不接又向別處盯去了,他以為媽媽的包兒不值他的兩個餅子呢!我一奔子跑過去,撲到媽媽懷裏哭著喊:“媽媽!我不餓了……我不吃……我不吃!”
肖山看不下去了,搖頭泣哭,心裏喊:“不可能!這不可能!她那麼矜持高傲,從不願意接受別人的恩賜,怎麼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人乞討!啊!老天爺,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他依稀看到白天鵝般的她正躬身向人哀求、乞討……
從這時候起,我們又是一天沒有吃飯,我餓得身子發軟,腿都走不動了,心裏像貓抓似的難受,可我咬緊牙關,沒有再對媽媽哼一聲!爸爸!我就是從那時起開始懂事的!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理解媽媽,體貼媽媽疼愛媽媽的!為了買回家的汽車票,媽媽拉著我,到一個廢舊回收店賣了她隨身穿的兩件衣服和那個包,就那樣才勉勉強強地對付回去。回去不久媽媽就瘋了——別人都這麼說,因為她回去不久就不能教課了,整天披頭散發,癡呆呆地到處亂走,一時笑,一時哭,嘴裏老是念念不絕:“我不是流氓……我不是流氓……我是好人……”幸虧門房原爺爺心好,給媽媽送了些好藥,媽媽吃了才把病控製住了。那一段我常在原爺爺那裏吃飯,睡覺,媽媽病輕了以後,我們就搬到慶豐城去住,開始那不堪回首的尋訪、告狀生活。那些日子,媽媽領著我,風雨無阻,千裏迢迢地到處找人。每到一處,媽媽必先哭上一場。我真不知道媽媽哪來那麼多恓惶!那麼多淚水!哭斷了肝腸,換來的不過一張張白紙(我也不知道那上麵寫的什麼)。在那些日子,我們常常受到別人的嘲笑和欺淩,好多次,我們徒步幾十裏。一次大熱天,我走的路太多了,涼鞋把腳磨破了,我想讓媽媽抱,可媽媽也筋疲力盡了,於是我一拐一拐地哭著走。實在走不動,就把涼鞋脫了精腳走,路上留下了一串串帶血的腳印……還有好多次,我們無錢住店,隻好露宿街頭、車站,晚上被警察攆到這,攆到那,幾次遇到流氓糾纏……哦!爸爸!偌大的世界竟沒有我和媽媽的立足之地啊!我們在這期間所受的苦,縱使十天十夜也道不完。最後竟落了個不了了之的結果。為此,媽媽傷透了心!一天天快黑的時候,我去上晚自習,正好遇到媽媽倒在街道上,我跑過去,豁開圍觀的人,把媽媽扶起來,哭喊著硬擋了一輛大卡車把媽媽送到了醫院。隨後舅舅也來了。醫院竭力搶救,三天後媽媽才蘇醒。媽媽醒來抱住我痛哭了一場。後來回去就臥床不起了。從那時候到現在,將近兩年時間,我不僅要學習功課,還要上街買糧、買菜,做飯、洗衣服,給媽媽買藥,服侍媽媽吃喝,負擔可重了;媽媽因為心情不好,常常拿我出氣,動不動打我、罵我,我一直忍著:媽媽請長假病休,每月隻發百分之七十的工資,領足了不到九十元,有時連藥錢都不夠支付,債主常常來逼……我實在撐不下去了,實在受不了了,才在虎子他爸那兒問到了您的地址和名字,才給您寫了這封信。爸爸!您快回來救媽媽和我吧,我實實在在撐不住了!我都快要累垮了!累死了……
肖山一口氣讀到這裏,氣噎欲絕,胸脹欲裂,他仿佛看到了那個瘦小可憐的孩子正在往學校裏奔跑,正在買菜,正在背糧,正在做飯,正在洗衣服,正擠在人堆裏買藥,正在呻吟……他陷入了深深的驚駭與悲慟。
爸爸,我寫得太多了是嗎?您不會看得厭煩吧?我真希望我的信能準確無誤地落到您手裏,真希望它能喚起您對兒子的一絲愛憐與同情。如果您收到了信,如果您確認我是您的親骨肉,如果您心裏真有我一絲絲兒,就請您一定一定給我個回音,讓我知道這世界上有那麼個人是我的父親!哪怕隻有一句話!
信本來應該寫完了,可是我的筆卻怎麼也放不下……爸爸!爸爸!!爸爸!!!……您就讓我借這一紙之地,借這寫信的機會多叫您幾聲吧,我想喊爸爸,我真想喊爸爸呀爸爸!我真想投入您的懷抱,甜甜地、真真切切地喊您一聲爸爸!為您當上一次名副其實的兒子!爸爸!爸爸!爸爸!……您在哪裏?您在哪裏呀!兒子想您,兒子呼喚您,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您可憐的兒子:肖軍一九八二年元月二十三日夜和淚寫成
信的下端,還有密密麻麻的一段小字。
附:“回家路線圖”一張,如果爸爸能回來,那就是兒子的最大幸福了。假若回來的話,就請在慶豐車站下車後照地圖找。我的通信地址是:甘肅省慶豐中學初二一班肖軍收。
後麵是一張繪得十分精細的十六開大的“回家路線圖”。
淚水模糊了肖山的雙眼,他不停地擦,仔細地看。信讀完趴在桌上失聲痛哭。哭罷又讀,讀了一遍又一遍,越讀越難受,越讀越想哭,直哭得天昏地暗,頭沉如鬥。
此後幾天,肖山一直悶在房子,閉門思考除了重大事情,誰都不讓進來,誰都不見。他思前想後,覺得事情太蹊蹺,情況太複雜,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兒子是他的。第五天,他斟詞酌句,給兒子寫了一封短信:親愛的兒子:
你好,來信收閱,很感動,流了不少淚。我沒有想到你們受了那麼多的苦!許多事,我也不明白,相信不遠的將來會弄明白的。先寄兩千元解急難,以後我會想辦法再寄。你所提要求,我會考慮,但要等時機。望兒莫急莫盼,繼續克服困難,抓好學習,注意身體,照顧好媽媽。
父:肖山2月9日,親筆
他隨信將錢寄出去,回來直感到心噎心急,恨不能立刻就到他們母子身邊去。無法遏製的火山般的愛衝擊著他,燃燒著他,可他怎麼回去呢?找什麼借口呢?怎麼對妻子說呢?她會同情嗎?想著想著,他心中忽然一亮:這次學習不是很好的機會嗎?學完了路過回去看看,再問明情況不是很好嗎!他於是痛快地決定同意去學習。
二月十五日下午,肖山乘飛機啟程了。機場上,肖山把女兒交給妻子,叮嚀:“你一個人太累,就把暘暘全托了。等我回來。自己保重。”童琳依依惜別,落下瑩瑩淚水。肖暘向父親招手:“爸爸,學習完快點回來,暘暘在家等你!”他戀戀不舍地對女兒笑笑,向母女倆招手,倒退著向飛機走去。
飛機升入雲空,心目中的一切全都茫然了。
二十一
肖軍發奮讀書,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全省中學生數學競賽他獲得了第一名,學校開全校師生大會表彰嘉獎他。雷鳴般的掌聲中,肖軍接過三百元獎金和一個紅彤彤的證書,沒有笑,眼神沉沉的。校長講話,高度讚揚他克服困難,頑強學習的精神……
肖軍收到了父親寄來的信和彙款單高興得熱淚盈眶。他去取了錢,回去沒敢給媽媽說,把它偷偷地放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利用星期天和課餘時間一家一家挨著還賬,還清了他們欠親友們的錢。剩餘的二百多元,他拿去給媽媽買了件漂亮的外衣和一包藥。
白岩一看兒子拿回的衣服和藥,驚疑地問他哪兒來的錢。肖軍正為難不好解釋,忽然看到了放在藥包上的證書,靈機一動自豪地說:“是學校發給我的獎金買的!”拿過“證書”給媽媽看,講了他獲得第一名的情況。
白岩轉疑為喜,高興地將衣服捧在手上,撫著兒子的頭問:“多少錢?”肖軍說:“一百八十元。”
白岩可惜得直搖頭,“軍兒,你應該用這錢給你買些學習用品,這麼貴的,買它幹什麼,媽媽又不出去。你真白花錢了,太可惜了!衣服是好,媽媽也喜歡,可就是太貴了。媽媽穿著也沒有用。能不能退掉?軍兒?你的心媽媽領了。退了給你買學習用品。”
肖軍決然說:“我不退。好不容易得來這麼一點點錢,我不願意把它花在我身上,隻有給媽媽買衣服我才高興!我以後還要好好學習,爭取再次得獎金。再得了我還要給你買衣服。隻要你高興,穿得好,就是對我最大的獎賞。”
白岩感動得流下淚來,把衣服捂在臉上,將兒子摟在懷裏,說:“軍兒,媽媽對不住你,沒有給你提供像樣的學習條件,還經常帶你走這兒走那兒,影響、耽誤你學習,又給你帶來許多拖累……幸虧我兒懂事,學得好,要是換了別的孩子,恐怕就趕不上去了……”
“媽媽,你不要難過。”肖軍扶著媽媽說:“其實,這也是好事。我是看著媽媽苦,才發奮學習,想給媽媽爭口氣。要不,說不定還學不好呢。我們班的向虎、程高、旭東,家裏情況比誰都好,要什麼有什麼,長得又白又胖,可就是不用功,學習最差了。咱們家裏情況不好,我就用學習和他們比!”
白岩聽了兒子稚氣十足的話,心裏又高興,又難受,疼愛地摟著兒子單薄地雙肩。說:“軍兒,你太懂事了!你能這麼想,這麼做,也是對媽媽的安慰。媽媽也不能再拖累你了。以後,你就專心學習,再給咱們跑一點外麵的事情,媽媽照顧家務,給你燒一口熱飯,自己煎藥,自己洗衣服,不要你再操勞這些事情了……”
“媽媽,這些事不要你做,你躺著休息,隻要你不哭、不犯病,我一天回來能看到你的笑臉,這比你幹什麼都好!”
“行,媽媽聽你的話,不過,媽媽也得起來活動活動,老這樣躺著是會躺癱的;起來活動活動胃口也好了,身體也好了,心情也會好起來。隻要你給媽媽爭氣,媽媽就有了活的指望。”
“媽!媽媽……”肖軍抓住媽媽的雙手,淚水嘩嘩滾下來。他激動又興奮,真想把自己給爸爸寫信及爸爸回信寄錢的事說出來,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他怕媽媽又生氣,又傷心。
“軍兒,你爸爸不是人。”她又說:“他把咱母子倆忘了,等你長大成人了,媽媽……再說!反正我這一口氣,還咽不下去……我恨你爸爸!恨得要死!時至今日,我想了再想,總也想不通。還是怪他!一切都怪他!他把咱們娘兒倆忘了。我恨不能把他碎屍萬段!人世間,沒有見過像他那樣沒有良心的人,狠心的人!咱們那次去找他,他竟然不見……那些事刻在了我的心裏!我就是到了陰曹地府,到了九泉之下也難以原諒他!……”
“媽媽,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了。等我將來長大了,好好幹事情,好好侍奉你,孝敬你,把爸爸虧你的都補回來。你不要再為爸爸傷心生氣了……”
“不,兒子,你是你,他是他。我恨他到死!你補不了他。跟他的帳,我等將來到閻王殿裏再跟他算!你不要管。你隻要好好學習就行了。”
白岩起床了。做飯,洗衣,幹一些輕微的家務活,慢慢兒地開始上街買菜。“失蹤”兩年的她突然出現在街頭,好多人都認不出她來。認出的都驚訝:“喲!白玉芬怎麼成了那個樣子?頭都白了!像個鬼……”
二十二
每天的三節課對肖山是一個負擔。他人在教室心在外,一有空就去故地重遊。1962——1966年白岩在北京上大學期間,肖山曾兩次來京“探親”,他們攜手遊遍了北京的名勝古跡,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凡那時去過的地方,他這次都想再去看看。——每到一處,昔日情景皆曆曆在目。
這天下課無事,他順著他第一次找她的路線,一路來到了北師大。他回憶,感覺,印象著:陽光明媚,春風和煦,萬木爭榮,他穿著嶄新的軍裝,背著個黃挎包,英姿颯爽地走進北師大校園。經打聽得知她去上大課了,於是便去教室外麵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