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了,大學生們潮水般湧出來,他激動得心兒狂跳,隱在對麵的油鬆後,翹首尋找她的影子。她出來了,頭微微揚著,手抱書本,桃紅色花布衫,乳白背帶卡褲,窈窕明麗,矜持灑脫,光彩照人,一副大學生不同凡響的風度。當她步下台階,要轉身拐彎的時候,他閃出油鬆激動地喊了一聲“玉芬——!”
她聞聲回頭,驚喜萬分地跑過來。
“誌強哥!你怎麼來啦?”
“怎麼?不歡迎嗎?”
“歡迎!我說你怎麼搞突然襲擊,不提前告訴我。”
“告訴了呀?上次信上?你不是同意我來嗎?”
“具體時間——今天、現在……”
“哦,我知道你考試,怕影響你學習,所以……”
“呀呀呀!誰讓你操這一份心嘛!怎麼能找著來?”
“找了幾條大街……”
“看你!看你!喲喲喲……誰讓你操那一份心嘛?告訴了我不就去接你了,那要省多少事。你呀!你真是!”
看著她捶胸頓足的嬌樣,他心裏湧起陣陣熱浪。他真想抱起來掄她,真想把她捧到頭上。可惜那一層膜還沒有破,他隻神聖而甜蜜地看著她笑,笑得靦腆而心醉。“沒有關係,你有這一份兒心……比接還好。”
“嗯……我真能接你才好呢!跑得累不累?還沒有吃飯吧?走,到我們宿舍去洗洗。”
他愛意濃烈地,脈脈含情地看她,她一下羞紅了臉。兩個人並肩而去,邊走邊說話兒。忽然,他感到脊背涼颼颼,火辣辣的,猛回頭,見齊克軍跟在身後,一雙鉤刀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們,他心裏一緊,站下來,被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襲圍了。
“玉芬,後麵那個人是不是齊克軍?”
“嗯,就是,”她向後瞥了一眼說。
“他怎麼會在這裏?”
“在這上學。”
“他……也考上了?”
“嗯,在政教係,去年全公社就考上我們兩個。”
他倒吸一口氣,“那麼巧!你出教室門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男生擠上來,準備給你說話,但沒有說成。我看像他,沒有想到真是!你以前寫信怎麼從來沒有跟我提起?”
“值得一提嗎?!他是什麼重要人物!我最討厭他了!——到處給同學說我是他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的同學,又說是好朋友、同鄉,等等,千方百計和我套近乎。我就是不理他!要不是看在同鄉同學的份上,我早跟他翻臉了。討厭鬼!”
“是嗎?”他妒恨敏感地向後看,見齊克軍退到了遠處。
“沒有想到他也考到了這裏。這讓我以後怎麼放心?他會不會對你不禮貌……或者……”
“不會。你放心吧。好賴是兩個係,平時不常見。就是有時候聯歡、上大課,開會碰著了,人多,我不理他,他也不敢把我怎麼樣。他到我宿舍來過幾次,我給我們同學說不要理,冷了兩次也不再來了。說實話,我有幾次寫信想告訴你,就是怕你擔心才沒有。不想今天你一來就給碰著了。那個討厭鬼!”
“冤家路窄啊!你估計得很對,玉芬。我不知道還罷了,知道了確實心裏不安,確實擔心。唉!他怎麼也能考到這兒,要是我也考到這兒就好了!那他就不敢胡囂張了。”他郎鬱地說:“那家夥陰險毒辣,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況且與咱們有仇,對你又別有用心,我怕他乘我不在,乘我離你遠,在你身上下手……”
“不會。諒他也不敢!幾年以前的事了,說不定他已經忘了。”
“不一定。小心點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玉芬,這一點你今後要牢牢記住:千萬不要自恃正直不提防小人。你看他今天那陰森森的樣子——恨不得撲過來把咱們吃了!以後寫信你要經常告訴我他的動向,不要總瞞著。瞞有什麼用?吃了虧再說就遲了。平時上街約幾個同學一塊兒去;黑夜千萬不要一個人出去走,盡量提防著。萬一他敢囂張,敢在你身上有不軌的行為,看我不剝了他的皮!”
“咯咯咯……”一串笑聲,“你把問題看得嚴重了吧?誌強哥,他能把我怎麼樣?你又能拿他怎麼樣?難道你又要打他不成?要知道你現在是一名現役軍人!”
“軍人?哼!軍人怎麼樣?”他輕輕搖頭,“誰敢冒犯你,我什麼都不顧,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包括殺人,坐牢,償命……”
“哦!天!快別說了!快別說了!越說越離譜了!”她顫聲喊,捂住他的嘴。
“真的,小芬!我說的全是真話。我預感他不會老實,而且在不遠的將來,他可能會在你身上幹出什麼事……如果他真敢,我就殺了他……”
“啊——!快別說了!快別說了!我怕!”她搖他的胳膊,“你怎麼了呀,誌強哥,怎麼盡說這些?我不是好好兒的嗎,難道你希望我出事?”
他回頭,向周圍看了看,已沒有了齊克軍的影子,可心理上的陰影仍濃重地襲擾著,——不祥之感猶在。
“誌強哥,你不要太為我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怎樣保護自己。”見他默不作聲,一臉的擔憂,她珍惜地緊緊握住他的手,柔聲安慰。
“但願。希望你以後多保重。”
……
齊刷刷、白嫩嫩的七個女孩正在宿舍說笑,見他們進來全愣住了。她大方又調皮地拉著他的胳膊介紹:
“喂,各位,請認識一下,這就是……就是……”
“‘親愛的誌強哥’對嗎?”一個喊。
“哦——!”其他幾位全反應過來了,拍手笑:“歡迎!歡迎!快請進!”
她害羞地撲過去,與幾位笑成一團。笑罷了又都客客氣氣地讓座、端水、打飯……她拿出提前準備好慶賀他提幹的食品,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地慶賀玩耍了一通。笑聲衝散了他心裏的陰影,他感到無比的愜意和幸福……
肖山走著看著回憶著,來到當年她那間宿舍的窗下,百感交集,心潮起伏,辛酸地望著那個窗口,自言自語說:
“唉——當年要是真有人敢冒犯她,我絕對會不惜一切地去庇護……可惜,後來出事的竟是她自己……”
他愴然掉頭,煩惱不堪地長歎了一口氣,回去了。
“五一”這天,他去故芳園遊玩。
站在公共汽車的人堆裏,他憶起他們當年擠車的情趣。那是他第二次來北京探望她的一個早晨,他們倆登上了去故芳園的公共汽車。座位已經坐滿,他們就麵對麵站著。本來他們之間隻有一點點距離——一點點謎霧一樣難以揭開的紗幕。突然,一個猛刹車,她不留神一個踉蹌衝進他的懷裏。距離打破了!她沒有立刻離開他的懷抱,後麵上來許多人,很快把他們擠得沒有辦法動。他們就那麼靜靜地緊緊地幸福地抱在一起。車子不輕不劇的顫動,一次次的急刹車,都帶給他們不堪言喻的強烈衝動。他悄悄地緊緊握住了她綿軟的小手,用別具情味的笑眼跟她交流。她那樣地看他,更緊更緊地偎在他懷裏,頭在他肩胛部輕輕揉動。他的心醉了,幸福得快要昏過去。他希望那車永遠永遠地擁擠、顫動、顫動,直到世界的盡頭……
從那輛銷魂的車上下來,她羞紅著臉躲開他的目光獨自前行。他緊跟其後,望著她婀娜的身姿,充滿青春活力的背影,粉紅色連衣裙下露出的細嫩嬌美的小腿,心裏波動著神秘、濃烈的愛意……
故芳園迎門百步是七彩的噴水池,洋洋灑灑的水霧和水花向四周噴射著,形成一個斑斕的水晶宮。她鑽進水簾跑過去,站在對麵挑釁地向他招手。他沿著她的路線衝過去。她又跑了,邊跑邊笑。他追啊追,滿身滿臉都是水。
穿花過亭,如入瑤池天堂。跑著笑著,他忽然“哎喲”一聲蹲下來,痛苦地咧嘴摸腳。她喊問“怎麼啦?”急急跑過來,嬌喘籲籲地蹲下摸他的腳,他一把抓住她哈哈大笑。她知道上當了,“啊”的一聲又要跑,他抓住不放,兩個人同時倒在草地上笑玩成一團……
簇簇鮮花爭芳鬥豔,亭台樓閣鱗次櫛比;到處是紅男綠女,到處是蜂迷蝶戀;春風融融,花香鬱鬱。她明媚俏麗如一朵芙蓉,鮮亮白嫩如一支水仙,眸子溢光流彩,顧盼多情;紅唇鮮潤得像一顆櫻桃,牙齒潔瑩如雪;齊耳秀發一跑一跳忽忽顫動,閃閃流光;笑聲裏帶著甜滋滋、脆生生撩人的顫音。他圍在她的身旁心蕩神搖,又說又笑,幾次想吻都未能夠得逞。
繞過一道假山,來到一碧池畔,他們的影子同時倒映到水裏,一紅一綠,兩個人望影而笑。一會兒,一對鴛鴦遊過來把影子衝散了,影子顫顫悠悠,混為紅紅綠綠的一片,分不出你我,鴛鴦遊走了,水波穩定了,影子慢慢恢複了原形,忽而緊連,忽而重合。他們看著,觸景生情,想到了他們未來的幸福與快樂,不覺臉熱心跳,已不能自禁。站在他身邊的她嬌羞地笑問:
“誌強哥,你說鴛鴦之間……有沒有選擇?有沒有固定不變的愛情?”
“有,肯定有。”他說,向四周掃了一眼,忘情地擁住她吻起來,吻得如火如荼……
假山上轉出幾個人,他看見了掩飾地摟住她的嫩肩,慢慢向遊廊而去。
戀愛多年,他們有了一個新的開始,他第一次吻她,第一次擁抱她,第一次嚐到了作為一個男人在他心愛的女人身上所能夠嚐到的那種辭生夢死的奇特滋味。她也是,過去他們雖都在遐想、思念、讀信、寫信中體味到過朦朦朧朧的衝動,但都不曾像剛才這般實在,銷魂。他們都陶醉了、燃燒了,都不能自控了。
一片怒放的玫瑰和芙蓉間置有一條長椅,外麵是密密實實的鬆牆,參天古槐正好遮住了那片陽光。他們進去坐下,如饑似渴地熾烈地吻在一起……
時光無聲無息地緩緩流動著,不覺樹影東斜。赤紅著臉蛋的太陽退到了樹梢,他想到他們多半天還沒有吃一口東西,便挽她站起來提議去吃飯。她眼睛發餳,軟綿綿地搖頭說:“我不餓。”他幽默地說:“愛可飽餐嗎?”她溺情地笑了,又撲來粘在他身上……
他們去簡簡單單地吃了點飯,誰都沒有胃口。出了餐館,他給她照了幾張相,又請遊人給他們合拍了幾張。隨後攜手到湖邊去了。
夕陽慢悠悠地從西山沉了下去,公園變得格外寧靜,一切都處在靜穆的狀態。大部分遊人已出園,隻有少許情人相依相偎,留戀在樹林湖畔。柔情的柳絲撩撥他的臉頰,愜意的春風融進他的心間,他挽著她的臂舒適自豪地走著。
走過一條石徑,穿過一個花園,他無意間發現了一個洞式景致。
“哎,這是什麼?進去看看吧。”他好奇地說,牽起她的手,一前一後進去了,一段黑洞洞的隧道,走到盡頭,豁然開朗,出現了奇麗的景觀:三十多平方米的圓形所在,地上長著齊刷刷、厚篤篤、綠茵茵的芳草,宛如嶄新的草絨地毯,頂部是碧藍的天幕和輕悠悠的白雲;四周是錯落有致的人工岩,岩縫裏長著許多嫩綠的藤蔓,蔓上開滿了紅黃藍紫各色小花;草坪正中有一把嶄新的長條椅;溫馨潔淨,幽香撲鼻。他一進來就驚喜地喊:“啊!別有洞天!”同時想到了洞房,想到了月老,想到了萬能的神祇的安排。兩人同時轉向對方,同時伸出雙臂,癡癡相擁,綿綿長吻……
月老迅速地爬上中天,它要給自己的得意之作——露天洞房投下馨香、溫暖和柔光。月光下,她坐在他的膝頭,斜依在他的懷裏,吻著,發出一陣陣忘情的呻吟。感情的電波襲擊著兩個人的身心,她充滿愛意的渴望的眼神把什麼都告訴了他,答應了他。他開始神聖地,輕輕地,一點一點地解她的衣服
……
霧靄朦朧,雲雨翻騰,洪水湧流,兩座超負荷的堤壩潰決了……
周而複始的太陽從東邊徐徐升起來,古寺晨鍾的聲音在清潤的空氣裏緩緩地擴散。他倆被晨鍾驚醒了。她依稀做了一場春夢,驚疑地用眸子問他。他甜蜜地笑,不言而喻地點頭。她打他,搡他,著急、不安甚至惶恐起來。
他定定地讓她打,讓她搡,心裏甜透了,舒服透了。“怎麼?你反悔了?不願意做我的妻子了?”
“誰是你的妻子,那是以後……將來的事嘛。現在……嗯……”
“現在不一樣嗎?芬,記住,永遠記住:昨天——一九六四年五月五日——是咱們結婚的日子。從昨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以後不允許再叫‘哥’,叫也可以,但必須是特別的意義。要叫‘夫君’,叫‘誌強’,懂嗎?”
“嗯,誌強哥,你壞……”她撲上來抱住他的脖子,又癡迷地吻。
“朝霞作證!月老作證!——你是我的妻子!我一個人的!永遠不許你再愛別人!知道嗎!能做到嗎?玉芬。說,告訴我,我想聽。”
“嗯……那還用問嗎?我能做到。你呢?你能做到嗎?”
“我能!我對天發誓:永遠永遠隻愛你一個人。這是絕對的!絕對的絕對!絕對的絕對!變心就不得好死!”他雙手合十,虔誠地對天。
“不要胡說!”她拉住他的手。
他把她又抱到膝上,在她光潔美麗的額頭很響很響地親了一下,赤誠地說,“玉芬,我愛你。永遠!至死!我是世界上最忠誠、最愛妻子、最對家庭負責的一個丈夫!我會讓你幸福的!讓事實,讓今後漫長的歲月驗證吧!”
她偎進他的懷裏,以最甜蜜的吻回報他。
從此,這個天造地設的“洞房”,便成了他們臨時的“家”,每到黃昏,兩個有情人便神差鬼使地相攜而來,歡度他們美好的“蜜月”,直到他假滿歸隊
……
肖山下了車,進到公園,走走停停,尋尋覓覓,仿佛看到了她當年的倩影,依稀聽到了她動人的笑聲,一路而去,不覺來到湖畔,來到“洞房”。湖還依舊,而“洞房”已不是當年那般滴翠吐紅,幽靜清香了,黑烏烏髒兮兮的淤泥地上扔滿了亂七八糟的紙屑、果皮,以及飲料筒之類,人工岩灰禿禿、冷冰冰,沒有一點兒生機;天空也不似當年那般湛藍如洗,而是陰沉沉的像要下雨;“婚床”風燭殘年,斑駁失色,隻有三條腿支撐著;冷氣襲人,伴有一股腐臭味,他不覺淒涼,不堪回首地、惋惜地搖搖頭,出去走了。
他登上了長城,進了頤和園,去了臥佛寺……
每到一處,既有美妙的回憶,又有辛酸的感慨,真是人去樓空,今非昔比。
二十三
一隻矯健的雄鷹在碧空翩翩翱翔。童琳出院晾衣服看見了,久久仰望。
雄鷹飛走了,留下一大片遺憾,一大片空虛。
唉!如果當初自己離開這裏回到上海,現在會怎麼樣呢?那……起碼是一個記者……中級職稱……寫好多東西,筆力一定很強了……見多識廣……灑脫自在……唉,說什麼呢,女人,都容易犯一個毛病,為愛情拋舍一切,多珍貴的東西都可以放棄!……到頭來,究竟能落下什麼呢。現在這樣子……算什麼?……就這樣平平庸庸地下去嗎?……不是說要寫小說,要轟轟烈烈地幹一番事業嗎?現在這樣,是不是太窩囊、太沒出息了?當初放棄機會,想的是以後要彌補,可不是就這樣下去呀。這幾年滑得沒影兒了!這樣下去怎麼行呢?無聊乏味啊!……她想著滿地轉,鬱鬱然,久久不能平靜。
幾年來,溺在愛河裏,心全操在丈夫身上。除了丈夫就是孩子,工作沒勁頭,沒興趣,混著向後推。這段時間,丈夫去北京學習,孩子全托在幼兒園,一個人關在這空空蕩蕩的家裏,她突然感到無聊乏味,無所適從,好像一個失落的孤雁,寂寞至極。坐下來細想,她發現自己變了,變得幹庸、煩瑣、無為……她被自己的這種發現震驚了,禁不住驚呼:啊,我還是我嗎?還是童琳嗎——還是當年響當當的童琳嗎——還是給人以深刻印象的童琳嗎?除了縣長太太這個附屬於他人的頭銜外,我還是什麼?我什麼都不是了。這樣下去我會掉進萬丈深淵的!本來站著,跑著,怎麼躺下了?本來容光煥發,怎麼慢慢變得蒼白無色了?本來勃勃向上怎麼死氣沉沉了?天哪!我這是在自殺啊!在自我埋沒啊!這太危險、太可怕,也太可憐了……今後怎麼辦?今後怎麼辦呢?還有路可走嗎?來一個改變,從頭做起,可以嗎?可又從何開始?怎樣開始?……
她找不到自己的出路,急忙寫信請示丈夫。她已經習慣這樣了。萬事隻要他點個頭,說聲好,她幹起來就有勁,就有把握。現在她就急需要他的指點。長長的信裏,她把自己的活思想新打算詳詳細細地暴露了一番,懇求他盡快為她想想,盡快來信說明怎麼辦?
遲遲不見回音,她又接二連三地去信。兩個月後,他來了一封信,接到手裏,輕輕的,薄薄的,她心裏就有點涼,拆開一看,隻寥寥數語,說:最近學習緊張,身體欠佳,心情煩躁,故複信遲了,請原諒。壓根沒提她所問及的事情。她的心更涼了。信末括號裏注了一段話:聽說學習結束後,黨校要統一組織學員到南方各地參觀、學習、考察,還得要再延長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她把信狠狠地扔在桌子上,氣惱地說: